坐在茶楼另一处的南宫镜和何鼎目睹全程，一时沉默。

他们也没能想到自己居然能活着离开温泉山谷。

大约半月前。

南宫镜和何鼎发生了矛盾，南宫镜赌气跑出温泉山谷，最后还是被何鼎抓了回来。

何鼎单膝跪地，道：“此事皆因我起，还请家主责罚。”

南宫华看都没看何鼎一眼，而是问站在一旁的南宫镜，“你觉得呢？”

南宫镜自然为何鼎说话，“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罚何鼎。”

南宫华听了这话，摆摆手让何鼎出去。何鼎离开后，南宫华看向南宫镜，她一向是冷厉的，即便面对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也很少有笑容。但南宫镜知道南宫华很爱自己。

南宫华此刻的神色叫南宫镜捉摸不透，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有这样的神色——似乎有什么心事，不停地思考着。南宫镜以为南宫华一直是果断的人，没有什么事情让她为难。

南宫华最终似乎是想通了，对南宫镜道：“你当真喜欢他？”

南宫镜一惊，握紧了衣袖。她知道南宫华一直把何鼎当下人看待，南宫华可能不会接受这样一个女婿。

南宫华最懂自己的女儿，见她这副纠结的模样，点头道：“好，我懂了。我会帮你的。”

何鼎再次进来时，觉得这母女俩间的氛围有些古怪，要是南宫华知道了南宫镜说要嫁给他，而后将南宫镜狠狠训斥一顿，南宫镜这会怎么也该红眼睛了。但是南宫镜看上去有点……期待？

南宫华：“我把她交给你。”

何鼎没想到南宫华居然同意了她女儿荒唐的打算，连忙跪下来，“家主，我一直将她当作亲妹妹看待，照料从来不敢马虎……”

“这是自然，这些是你本该做的。”

何鼎见这条道说不通，换了一个方向：“镜有更好的选择。”

“她选择你。”

这条路也说不通，何鼎没办法，最后选了拖延大法：“家主容我考虑几天吧。”

南宫华淡淡看他一眼，他直觉不妙。南宫华道：“再考虑十天你也会这样说。”

随后南宫华强行给何鼎和南宫镜缔结了契约。

契约霸道而不公平：南宫镜若是受到任何伤害，皆要十倍加于他身上。但他即便死了，南宫镜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哪里有人和自己的道侣缔结这种契约？！

何鼎被南宫华手下的修士压着，完成了契约。感觉到契约完成的一刹那，他心如死灰，再不管冲撞南宫华会如何，直接破口大骂：“南宫华，你就这样护着你女儿，她有什么荒唐的想法你都要替她实现……”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修士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南宫镜看着这一切，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会这样做，但多年来，对自己母亲的遵从使她保持安静，立在原地。

南宫华示意修士松开何鼎的嘴，她还要听何鼎要说什么。

何鼎继续叫骂：“待你死后，南宫镜成不了任何事，因为她被你教得懦弱无能！她事事只知道依靠别人！”

南宫华听完挑了挑眉，意思是：就这？

何鼎被她气得涨红了脸，再说不出话来。

南宫华：“带他去冷静一下。”

随后何鼎就被南宫华囚禁起来。

囚禁的时候，南宫镜每天都带饭菜来看他。

他觉得这都是南宫母女的诡计，便从来没有理会过南宫镜。

南宫镜还是心软得可笑，在他被囚禁数日后，问他要出去吗。

他说，“我当然想。”

南宫镜说，“你带上我好吗？”

“好。”

何鼎心中冷笑：他要带南宫镜出去，然后把南宫镜一个人丢在雪原。南宫镜却不怀疑何鼎有其他心思，当天就找机会把他救了出去。

就在两人离开山谷后，何鼎正要丢下南宫镜时，他们遇到了狼狈不堪的北辰复明。

北辰复明问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温泉山谷要爆发魔种，才早早逃走。

何鼎和南宫镜对此具是毫不知情。何鼎早就不想待在四方天了，此时已逃，也就再懒得管四方天的屁事。

但南宫镜的亲娘还在温泉山谷。南宫镜看了何鼎一会儿，问何鼎：“你要回去吗？”

何鼎嗤笑：“你关心你娘就快回去吧。”他受够四方天了，他再也不要回去，除非他死。

南宫镜想说，没有我娘，你不会有这样好的资源，不会成为顶尖的修士，甚至可能早就死了！但是她急得团团转，说不出话来。

北辰复明在南宫镜和何鼎身上打量了一圈，眼睛滴溜溜一转，开始嘴欠，“人狗反位了啊。”

何鼎听得烦了。直接扒了他的衣服，把他丢去雪地。准备等会儿北辰复明求饶了再问他温泉山谷的具体情况。

出乎何鼎意料的是，南宫镜在急了一会儿后，居然没开口求他，而是在乾坤袋里找什么东西。大约是南宫华之前给自己的女儿留了什么东西，可以帮助南宫镜渡过眼前的困境吧。

何鼎是被父母抛弃的，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心中升起一股嫉妒，而后走到洞穴口，远远看位于雪地中央的北辰复明，他猜北辰复明要不了多久就会求饶。

南宫镜终于找到了那个小香囊。那是她决定带何鼎离开前夜，南宫华给她的。

当时她正在因为背着母亲计划带着何鼎离开四方天而愧疚，写着离别信，不料南宫华进了她的房间。

南宫华没问她在写什么，而是给了她一个香囊。

“我看你最近睡得不是很好，把这个随身带着吧。”

南宫镜接过香囊，看着南宫华欲言又止。南宫镜见女儿咬唇，一副心里有事的模样，居然破天荒地温柔一笑，“怎么了？”

南宫镜差点就要说出自己的计划了，但是一但说出，这事八成就黄了。于是她摇摇头。

而南宫华却好像知道她想说什么，道：“有什么想做的，就去做吧。不要害怕，即便天塌下来……”

南宫镜仰起脸，“天塌下来，你会为我撑住吗？”

南宫华摇摇头，“我撑不住，但是即便天塌下来，也没什么。”

……

南宫镜打开了那个小香囊。

如她所猜的那样，掩藏在香料之间的，不是藏着许多保命灵器的乾坤戒，而是一张小小的字条。

字条沾染香料的气味，好闻极了。

【镜儿，和何鼎走吧，不要回来了。我已将四方天的藏身地卖人情给崇德门掌门。他说如若你和何鼎真的并未做过什么，他会护你们周全。

【不必伤心，我早已料到我的结局。我预料到很多事情，唯独没有预料到你是这样善良的一个好孩子。

【不要悲伤，人生路上，任何人都只能陪你走过一段路程。不要害怕，有什么想做的，就去做吧，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你考虑清楚，决定为此负责。】

太短了，短得连两百个字都没有。

但这就是南宫华留给她的遗书。

何鼎看见一个白衣人靠近了北辰复明，下意识用灵识探知此人和北辰复明说了些什么。但那人敏锐地感知到何鼎的存在，看向何鼎和南宫镜所在的方向。

何鼎和那人对上眼，终于看清那人的面容。

——是纪聊群。

何鼎再顾不得什么北辰复明，什么南宫华，连忙拉起南宫镜，燃烧传送符。

等落地时他才发现，南宫镜居然在哭。

和他记忆中的哭得一抽一抽不同，这次的南宫镜哭得几乎没有声音，就好像是知道自己再怎么哭，也于事无补了。何鼎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别哭了，你想回去就回去吧，我……送你回去。”

但是南宫镜摇摇头，声音里头一次有了果决，“我不回去。”

随后两人一起进入北辰遗址，却撞上魔种，何鼎一时不查陷入魇中。

在闭上眼的那一刻，他心想，之前为四方天做了那么多坏事，这下终于要遭报应了。

但他最终还是醒了过来。

他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个往日在自己面前怯生生的娇气小姐，正盘坐着，凝神抚琴，击退一波又一波魔。她脸上的冷厉之色，和南宫华身居高位时半点不差。

何鼎心中五味杂陈。

而后他和南宫镜又谈了一次，表示不想和南宫镜一起走，等到了玉州就分开。但是南宫镜拒绝了。

听着茶楼里的八卦，何鼎突然想到一个极佳的办法甩掉南宫镜。

南宫镜隐隐感觉到什么，看向何鼎。她的眼睛又大又亮，衬得何鼎的心思越发阴暗。

何鼎敛去眼底深意，“吃你的糕点。”

“哦哦。”

是夜。

何鼎抱着昏睡的南宫镜来到单融冷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