搴江左岸富人区,豪华别墅鳞次栉比。
卫逍已经很久没回这边了,在门口站了两分钟,呼了口气,正要按门铃,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给他开门的是在他家干了许多年的保姆,对着他恭敬地叫了声“少爷”。
卫逍随口问:“张妈,您这是要出去?”
“不是,我在门口的监视器里看少爷您在外边站老半天了,就来开个门。”保姆后退一步,腾出道,“快进来吧,太太刚才还在念叨您。”
卫逍自嘲:“她只是叫习惯了,不一定是念叨我呢。”
保姆连忙朝里面瞄了一眼,回过头跟他通气:“这话您可别在太太面前说。太太这些天精神状态又不大好了,连带着身体也虚,千万别说刺激她的话。少爷您是做儿子的,比我这个没文化的有分寸,尽量哄着她点就行。”
卫逍答应:“好。”
恐怕是不能做到了。
秦瑶的脾气古怪,除了张妈这个老人,家里的用人常换,这回在餐桌旁伺候的又是个眼生的。
卫逍看着新来的小姑娘,不免同情。
他来的时候正是饭点,桌上摆了他的碗筷,但也只用得上这一回。
十二点半,卫悟和秦瑶准时从楼上下来,秦瑶看着站在餐桌边上的他说:“逍逍,站那儿干嘛,坐啊。”
是熟稔亲昵的语气,但卫逍许多年不曾跟家里来往,对她却生分了,随便找了个说得通的借口搪塞:“在学校坐久了,想站一会。”
秦瑶也没深究,坐下来说:“你那个学校我打听了一下,市一中是吧?前几年还勉强有两个保送的,这两年连一个保送的都没有。就每周六下午放半天假,也算刻苦了,还是这个结果,肯定是教学质量有问题。不行就听我的跟我们回美国吧。”
卫逍呼吸不畅,整理了一下情绪才平静地说:“您答应过我,只要我拿年级第一回来,就让我留在一中。希望您能说话算话。”
秦瑶一心只想说服他:“一中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对这所学校有这么深的执念,你不也才刚转过去吗?”
卫逍不知道怎么说,欲言又止。
好在身旁做服务的女孩帮忙解围:“少爷,热毛巾。”
“谢谢。”卫逍接过消过毒的热毛巾擦了擦双手,放回她端着的木盘里。
秦瑶却瞪了那女孩一眼,斥责道:“你没看见我在和我儿子说话吗?就这么打断,有没有规矩?”
女孩被吓到,眼周红了一圈,咬着牙才没当场哭出来。
卫悟发话:“阿瑶,先吃饭。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
不知道哪个词又戳到了秦瑶,秦瑶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我哪里没有好好说?”
卫悟举手告饶:“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吃饭吧。”
秦瑶翻了个白眼,暂时偃旗息鼓。
新来的女孩因为不小心惹到了秦瑶,整个用餐过程中秦瑶都在挑她的刺,也没工夫再过问卫逍学校里的事。
卫逍许久没被人这么伺候过了,有些不适应,看起来不是别人在忙着为他服务,而是他在忙着招呼为他服务的人,不停说着“我自己来就好”、“不用了”、“不需要”。
一顿饭下来,食不知味。
熬到用餐结束,他沉吟片刻,鼓起勇气说出此行的目的:“明天是我哥的祭日,能请你们去墓地看看他吗?”
话音未落秦瑶就抓起碗朝他扔过去,稍微偏了一点,碗擦着他的左肩砸在墙上,四分五裂。
卫悟一把抱住秦瑶:“阿瑶!”
秦瑶在听到他的话后瞬间变得竭斯底里:“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要我去祭拜谁!你死了吗?你死了吗?!”
卫逍的心绪也不平和。
他想说的话其实有很多,比如,在他生前您不是最喜欢他了吗?他不是一直是您的骄傲吗?他只不过喜欢上了一个您不满意的人而已,您就要抹杀所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再比如,他化成灰了您才想起我,要我顶替他、成为他,那我是谁呢?
你们生生逼死了两个大活人,其中一个还是你们的亲骨肉都毫不愧疚,却要求我对自己的不孝自责吗?
卫悟一只手拦住秦瑶的腰,挥了挥另一只手,示意他赶紧离开秦瑶的视线。
秦瑶这是又犯病了。
卫逍沉默地往屋外走,路上撞见了行色匆匆的张妈。
张妈迎上来焦急道:“太太又受刺激了?您来的时候我不是跟您说过,叫您小心着点吗?”
卫逍没吭声。
张妈意识到自己的僭越,无措地道歉:“对不起少爷,我不是在怪您。”
卫逍却说:“您是该怪我,我明知道她可能犯病,还是把自己想做的做了。张妈,她不是好母亲,我也不是好儿子,这个家,早就支离破碎了。劳烦您转告他们一声,我不会让他们白白养育我这么多年,但如果他们明天不去祭拜我哥,那他们今后是死是活,我也不在乎。”
“这……少爷。”
卫逍离开了别墅。
卫悟叫他多体谅秦瑶,说秦瑶辛辛苦苦培养出一个天才,说跳楼就跳楼,受不了刺激疯了,也挺可怜的。
难道真当他猜不到秦瑶是怎么想的吗?
姑且不谈培养天才这个悖论,秦瑶只是把他的天才哥哥当成了满足了她所有幻想的奇珍异宝。谁知这块珍宝后来竟然有了自己的思想,染上了“污垢”,不再能任凭他展示炫耀。
与其让人知晓她的珍宝已经失去了光泽,不如毁掉。
在后来的某一天,她又惊喜地发现,自己手里还有一块差不多的宝贝,于是让这块充成上一块,自欺欺人。
而他就是那块以假乱真的珍宝。
他的天赋比他的哥哥觉醒的要晚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