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就是人牙子转手卖给陈员外的,但由于容貌并不是很出众,且脾气性格也不好控制,便又被转手卖给了欢宜楼。
据小翠描述,通常陈员外是不会主动与货品见面的,转手这些事情都是交给手下人去办的。
也就是那一日,太过凑巧。
陈员外与一个富商谈生意,路过买来用来放置货品的宅子时,正巧遇到了拼死逃出来的阿香。
便命令人给抓回去了,阿香这才得以与陈员外见上一面。
后来,她在欢宜楼讨生活,也常常听来的香客提起陈员外这个乐善好施的富商,每每听到,她便会在心中怒骂一声畜生。
但她也清楚,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话。
阿香倒不觉得裴厌在诓骗自己,左右她的小命还在捏在面前人的手里,他没理由多此一举。
所以当裴厌说只是让她出面做个证明,阿香几乎是没有什么犹豫便答应了。
裴厌告诉她,明日宴会大乱之时,他会向玉知县揭发陈员外的所作所为,届时她只要在适当的时间作为人证出场便可。
裴厌将阿香安置在了离陈府不远的一处院落中,这是小翠特意准备的。
竖日一早。
宋钰之醒来,窗外来来往往走动着许多丫鬟小厮,他们都忙着准备晚上宴会所需要的东西。
他推开门,想在这院子中走动一二,却见丫鬟们也开始布置起他所处的东院,一时之间陈府热闹非凡,就连小翠也忙得脚不沾地。
虽然宴会是在傍晚才举行,但还有不少宾客提前送来了贺礼,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都有。
小翠清点着贺礼,身旁的丫鬟忙着记录在册,好到时候可以送去等值的回礼,她想了想招呼道:
“春华,别忘了吩咐厨房煮长寿面,对了玉大人不喜荤腥,切记吩咐清楚了。”
春华颔首,欢快应道:“好的,小翠姐。”
今日是个喜庆的日子,就连她这种小丫鬟也能跟着沾点光,往年这个时候只要陈员外高兴了,她能领到不少奖赏的月钱。
她蹦蹦跳跳往厨房去了。
小翠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地轻叹口气,今日过后,树倒猢狲散,她们这样的人又该何去何从。
但又转念一想,今夜过后,她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一个未知数,居然还有闲心担心他人的谋生。
但小翠并不后悔,她既然想这样做了,那便做到底。
宋钰之走到小翠身边,好奇问道:“小翠姑娘,今晚的宴会都会来什么人啊”
小翠有些诧异地盯了宋钰之看了两眼,腹诽道“裴厌居然没告诉宋钰之,他的计划吗。”
但面上不显,她翻看了眼手中册子,回道:“东街的许老板,南街的录员外,还有玉知县也会来。”
她笑眯眯抬头,道:“当然,宋公子你们是我家老爷请来的座上宾,陈府定会以最高礼仪相待。”
宋钰之也冲小翠笑了笑,客气道:“我自然是信得过陈府的待客之道。”
他又接着搭话:“这玉知县是近日才到千河镇的吧,实不相瞒,我从前下山游玩时也路过这千河镇。”
“只不过那时,这知县大人还并不姓玉。”
小翠不疑有他,实话实说了:“玉知县确实是去年才来我们这个小镇的,宋公子也不清楚也正常。先前那个并不姓玉,姓洪。”
“但听说是德行有失,被贬职了,这如今也不知去何处了。”
说到此处,小翠目光闪烁了一下,原先的洪知县向陈员外购买了许多妙龄女子,府中妻妾成群。
整日里骄奢淫逸,但后来也不知怎的,东窗事发,被人一路告到京城,这才被贬到荒凉之地。
至于这个新来的,小翠倒没有什么很深刻的印象,只知道大概也是个贪财好色之辈,却没有见过与陈员外做过什么暗地里的交易。
表面上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近日来,江南水患,当今圣上命七皇子一路南下治理水患,安置难民,应当这两日就会路过千河镇。
所以她和裴厌才会商量着,在今晚的宴会之上,当众揭发陈员外的恶行,众目睽睽之下,料陈员外也不敢做什么。
玉知县也不敢当众放人,应当会暂时送往衙门。
过了今晚,哪怕陈员外和玉知县有所勾结,但只要七皇子到了此地,他们再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千河镇是下江南的必经之地,难民若要逃命,必会来到此地,不过时间早晚的事情罢了。
所以七皇子必定就接手此事,赢得民心,到时哪怕是玉知县有心要包庇陈员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宋钰之笑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他侧头盯了眼册子上的名字,上面规整地写道:“玉知县,贺礼:仙鹤镶嵌腰佩一对。”
忽地牵唇扯出抹意味不明的笑,转身离开了。
小翠没发现宋钰之的小动作,以为他只是单纯地好奇,在她看来宋钰之对她和裴厌的计划一无所知。
宋钰之走回院子里,望向隔壁紧挨着的房间,里头没有似乎动静,裴厌没醒,也不知道昨晚去干什么了。
他没选择去打扰,而是寻了处地方,在台阶坐下,宋钰之静静地出神,感觉疾驰而过的微风带来的片刻清凉。
做尔,一片落叶被风裹挟着簌簌往下掉落,不偏不倚正好掉在了宋钰之的头上,一转眼,便来到了晚上。
陈员外的寿宴向来都是千河镇举办的最隆重的那一个,许多人挤破了头都想要混进去,哪怕是最普通的吃食,也是这一生未吃过的美味。
小翠待在大门处,她脸上带着最得体的笑容,有条不紊地接待着来贺寿的宾客。
一辆气派的马车在陈府门前停下,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伸出一只脚,踩着自家小厮的背,走下了马车。
官威还挺大,宋钰之坐于墙头之上,给出了自己中肯的评价。
这便是玉知县。
小翠见自己等了许久的贵宾终于到了,小跑着上前欢迎,毕恭毕敬道:“玉大人,您来了,快请。”
玉槐连正眼都没有给小翠一眼,大跨步进了陈府,先前被踩背的小厮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追上了玉槐的步伐。
小翠在人走后,脸顿时就垮了下来,她沉着一双眉目,盯着人离开的背影,看了有几秒,这才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宋钰之看完了全程,一只手撑在墙头上,他脸上棱角分明的面具在月光的照耀下,发着冷冽的光芒。
漫不经心地开口,也不知是在同谁讲话:“大理寺少卿到知县,正四品到正七品,玉槐,我还真挺好奇。”
他望向那人离去的背影,道:“短短十五年,在你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宋钰之翻身下了墙头,往大厅走去,宴会快要开始了。
此时,他没有再穿自己喜爱的那一套红衣,而是换了一身黑色锦服,腰间佩着红玉腰封,金锈繁丽,极致尊贵优雅,竟显出几分压迫感。
面具将他上半张脸遮了个干净,将轮廓衬着更加冷峻,不见一丝少年气息,比起云上宗的小师弟,倒更像是某位位高权重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