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地上的尘埃,沾染到一旁萧条的墓碑前,一双大手轻轻抚去上面的灰尘,露出墓碑上刻着的字。
“宋钰之”
裴厌盯着墓碑上的名字看了许久,他的手边摆放着精致的食盒,上面赫然放着几块精致的糕点。
那是宋钰之生前最爱吃的糖糕,裴厌却不是很喜甜。
良久,他抚上墓碑上刻字的凹痕,轻声呢喃:“宋钰之,十年了。”
“为什么不放过我”
昨夜,裴厌又做噩梦了,梦中依旧是宋钰之死时的场景。
少年半跪在地上,衣裳被无数道剑痕划破得支离破碎,身上遍布了密密麻麻的细小血痕,触目惊心。
他用手死死地撑着剑柄,支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让自己倒下。
发冠早已掉落,墨发散开,无比狼狈却也更称的他勾心动魄。
而与之相比的,裴厌衣冠整齐,甚至衣袍上都未出现一丝褶皱,他手握一把弟子佩剑,居高临下。
宋钰之抬头,望向裴厌,那双眼睛里是浓浓的恨意与不甘。
他知道今日恐怕是跑不掉了,可就这么死了,还是死在裴厌手里,好不甘心啊。
裴厌自然也瞧见了宋钰之看向他的眼神,可他却缓缓勾起了嘴角“宋钰之,当初给我种毒蛊,推我入断崖时,没想到我还能活着回来吧”
宋钰之啐了一口,“是没想到,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你捅死,也不会有今日”
“一想到要死在你这么个玩意手上,我就觉得晦气”
裴厌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举起手中长剑,干净利落。
长剑没入宋钰之心口,他不受控喷出一大口鲜血,嗫嚅着嘴唇,似是想说些什么,却连一个字节都没有发出。
最终无力地倒下,那张漂亮鲜活的脸上没了神采,满是灰败。
裴厌随手将佩剑扔在地上,从前时常带在身上的佩剑,如今却连看一眼都觉得膈应。
正打算转身离开,突然,宋钰之身旁传来一声脆响。
断云剑断了。
那把被他随手丢弃的破云剑倏忽发出一股剑鸣,不到片刻,也断成了两截,变成了破铜烂铁。
裴厌闭了闭眼,片刻后还是离开了。
这样的梦裴厌已经做了十年了,从宋钰之死后,他便便会夜夜经历一遍手刃师弟的场景,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梦魇。
忽然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猛地把裴厌拉回现实。
回头一看,没想到竟是一张熟悉至极的脸。
斋青身着一身白衣,墨发被青冠牢牢束起,眉眼依旧如十年前一般,清冷疏离,十年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师尊”
裴厌局促地喊了一声,两人自从上次云上宗一别后就再未见过。
他自从杀了宋钰之后,就离开了修真界,去往了魔界。
统一魔界后,他出来的次数少之又少,偏安一隅。
江愁眠知道宋钰之做过的事,裴厌不确定斋青是否会怪罪他残害同门,说到底宋钰之与他毕竟是斋青亲手养大的孩子。
养大的徒弟杀了另一个徒弟,换谁都无法接受。
但无论如何,裴厌都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
当年觉醒魔族血脉孤立无援时,是斋青帮了他,悄悄把他送出了云上宗。
这也是他没有对云上宗下手的原因。
出乎裴厌意料的是,斋青并没有要怪罪他的意思,他只是往宋钰之的墓前放了两束云溪草。
云溪草虽然名为草,却不是草,而是一种通体紫白的花,没有功效,云上宗遍地都是,也是宋钰之最喜欢的。
而后斋青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石,放置在墓碑旁。
“你师娘的,他说最近天愈发冷了,你我皆有灵力傍身,可钰之睡在这里,是会冷的”
“这颗玉石可以让这里保持温暖”
江愁眠,云上宗掌管药材的长老,是裴厌的师兄,也是裴厌的师娘。
裴厌当初在学堂时,曾被宋钰之拉着听了不少江愁眠和斋青的风流往事。
什么清冷师尊俏徒弟,禁忌师徒恋。
听说江长老和月长老也是被师尊养大的,更有传闻说斋青就是贪图江愁眠的美貌,才把他捡回来的。
半晌,斋青陡然开口,他的语气很平静:“裴厌,当初钰之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了,做错了事情就应该得到惩罚。”
“无论是谁”
裴厌转头,深深地凝视墓碑上的名字,似要牢牢地刻在心底。
“师尊,其实十年了,我也不清楚我到底想要求什么。”
“断崖底下,是层层厉鬼环绕的魔窟,而我是待宰的羔羊,支撑着我活下去的是恨意,是复仇。”
“亲手杀了他”
裴厌微蹲下身,用手轻抚墓碑上的名字“可是当我真的亲手杀了他,他却又每每入我的梦境,搅得我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