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深切的恨意纂刻入灵魂。生前他的躯体会被日辉灼烧痛不欲生,死后连魂魄也不能幸免。
所以才说,比活着的阿弥沙更恐怖的,是死掉但又没完全死透的阿弥沙。
活着尚有屋檐遮光、有衣物蔽体,灵魂可是赤|裸裸的,倘若阿弥沙终有一日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投向永暗之域的主君——安卡莎的怀抱,也是有可能的。
对他来说,灰飞烟灭倒是最仁慈的死法了,毕竟受诅咒的灵魂是无法到达往生世界的。除非,除非小白花有朝一日真的强大到能无视世界的法则,将他的龙仆紧紧抓在身边。
希望是有的,只是很渺茫。
戈利汶痴立良久,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身又朝宴会厅走去。
思考果然太耗费体力了,看看再吃点什么。
对了,好像一直没见到今日的主角?
一定是某龙仆迫不及待地向他的主君展示那悬浮于圣白宫之上的风神殿了。戈利汶默默地想。
阿弥沙从鹰崖城的悬洞中挖出那十几具焦炭一般的鹰王骨时他都不免咋舌。那家伙信誓旦旦说要风暴阵庇护千流王庭千百年、甚至更久,但魔铸不是瞎铸,魔铸而成的物什要想长久保存,其自身的材质也必须不能太差。
他看那堆骨头差点火候就能成灰了,正常人都不会那么勉为其难还要这些老骨头去发光发热,结果阿弥沙这死人一声不响的,真给弄出来了。
戈利汶发觉自己真的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了。你这是何必呢?
魔铸而成的器物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御法者在创造它们之时铸入了自己的力量,这一过程极度消耗心血费力劳神。
在旧日的星律教廷里,御法者只有达到灰袍主教级别才有资格成为魔铸师。也仅仅是有资格而已,毕竟成为了灰袍主教,自然就希望能拼搏上银袍大主教的位置,少有人会选择去做魔铸师。
他都怀疑,当年席琳大主教就是在铸成双生子之时消耗过多,才会轻易被黑沙龙祖夺去性命。
有些东西真是冥冥之中一脉相承,阿弥沙那么像他的导师……虽然,赫兰还小,无论是作为龙仆还是作为伴侣,为他铺路都是正常的理所应当的,但戈利汶总觉得哪哪不对劲。
罢了,或许是自己想太多,没准阿弥沙就是法力强到没地方使,又想给他的主君送点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
毕竟花送腻了,送一座铸入了自己力量的浮空神殿,多浪漫!两人现在说不定已经在上面忘情地拥吻起来了。
蓝龙主君摇摇头,觉得自己操心过多,一时不痛快,从行经的龙仆端着的托盘上拎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
角鹰的身影兀然闯入大殿。
绕过石柱盘旋几圈后,它眼瞳一动,敛翅滑落,稳稳当当地停栖于一道架在石柱间的白石桥梯上,动静不大,周遭只余转瞬即逝的微弱风声。
它歪着脑袋,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自己的主君与主人,半晌,确信两人相安无事,这才拍动翅膀回旋离开。
“唔……!”
赫兰涨红了脸,双手抵在龙仆的胸膛上,奋力地挣扎表达抗拒,然而男人一手环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脑,轻轻松松就令他的一切反抗都像隔靴搔痒一样无济于事。
实在挣脱不开,他自以为是的抗拒只让自己的脑子变得愈发混沌,力气也仿佛被面前的人尽数抽走,仅肩部的银色流苏还在不遗余力地摇曳着,如同他被骤然拨乱的心弦。
阿弥沙的气息近在咫尺,唇舌间的缱绻令人心生眷恋,但他不想那么快妥协,依旧愠怒地瞪视那双因为距离过近而显得模糊的灰眸,哪怕到最后只能无力地张开口任龙仆予取予求,也不给予任何回应。
终于被松开后赫兰用力喘息,眨去眼角泛起的泪花,后退两步倚在镂空的石栏边上,默然注视着对面的人。
阿弥沙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上前一步,抬手欲拨开他凌乱的额发。赫兰晃了晃脑袋,推开龙仆的手,不想却被对方反手攥住手腕。
“放开。”
“主君,”阿弥沙似是叹息地轻声开口,“您连这种程度都受不住,还怎么转化我?”
他哽住了,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龙仆是在逃避问题转移注意力,于是执拗地直视那双灰眸,“这又不一样。你不要吻我不就好了?”
“那要是我控制不住呢?”
龙仆的声音依然很平静,在这样的平静中赫兰的情绪有所平复,错开两人相接的目光,开始思忖起这样的可能性。
“可能我会失去理智,”
阿弥沙逼近至身前,抬手揩去他脸庞上的泪痕,“如果我渴求您的血,您随时有可能因此受伤。”
“我可以为了你受伤。”赫兰抿着唇,视线流连过龙仆的那一缕白发,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那根本无所谓。”
“我有所谓。”阿弥沙认真道,指腹轻揉他的掌心,“而且,您压制不住我,要是我在转化期间受孕成功了呢?”
银白的羽睫一颤,赫兰蓦然惊觉自己有多考虑不周,难过地垂下眼眸。
龙仆执起他的手覆在小腹处,“您要让我带着我们的孩子去对付阿戈雷德他们吗?”
“不,”他泄气地拼命摇头,眼眶再度泛红,“我不想这样,阿弥沙。”
阿弥沙松开手,将他搂进怀里,轻轻顺着他的背,“我保证,在您长大之前绝不会老得太快——起码,为您生育子嗣是没问题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龙仆在他耳边蹭了蹭,温热的吐息烘热了赫兰的脸颊和耳朵。
气息骤乱的银龙主君移开视线,不自在地将龙仆推开一些,“我不是想要你为我生育。你只要陪在我身边,这样就足够了。”
“嗯。”阿弥沙笑得眉眼弯弯,“好了,今天是您的加冕礼,被人见到就不好了。”
“角鹰?”
赫兰回想起阿弥沙亲吻自己时在旁边一动不动盯了半天的那只巨鹰,傻里傻气的。
“我是说您哭鼻子的事。”龙仆抬手捏了捏他的脸。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