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石心森林西北部不太平,出现了夜皇后和食尸鬼族群的活动踪迹——还是凶猛的巡回族群,不用说,肯定是从洛希山脉那边跑过来的。”
戈利汶将几枚红色棋子摆在沙盘上对应的位置,又拎起那枚红色的龙王棋,在手中缓缓把玩着,笃定地开口:“那头疯龙已经蠢蠢欲动了”
阿弥沙淡淡扫他一眼,“你看起来挺游刃有余的。”
“那倒没有,”蓝龙主君一缩脖子原形毕露,讪讪将象征伊弗瑞拉的棋子放回原位,“是因为有你在。”
“千年时间,”黑发龙仆的语气并不轻松,“伊弗瑞拉强大了不少,不似当年。”
“当年你直接屠了她们两姐妹都不在话下是吧?”戈利汶幽幽道。
旧日神王议事会的七头巨龙中,隐藏实力的灰龙安卡莎与金龙加迪安是断层第一,其次是紫龙古伦达、红龙姐妹,还有死龙卡拉提。
阿弥沙屠的第一头巨龙就是古伦达这种级别的,第二头是为祸南方五十年之久的黑沙龙祖,第三头是金龙主君加迪安。
以彼时的状态,同时拿下奈尔法和伊弗瑞拉想来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
“你现在真的还和千年前一样能打吗?”
“你可以试试。”
“嗐,那倒不用。”
蓝龙主君忙摆了摆手,跟黑发龙仆拉开几步距离,“但今时不同往日,她的龙仆可不是吃素的——尤其是炎魔大军,真打起来,只有龙族能勉强牵制它们,翼手龙都不行,太小了伤害太低。”
他停顿一下,补充道:“虽然可以数量取胜,但潮洇没有翼手龙,光翡翠王庭转过来的那些肯定没有红龙的多。”
阿弥沙的目光沿着洛希山脉一路向北,“你之前说,圣殿残部活动于地火王庭的边境。”
“是的,骑士团被阿戈雷德重创后几乎就没在南方出现过了。”
他圈了圈地火王庭的西北隅,“现在他们都在地火的疆域附近活动。也有可能因为伊弗瑞拉实在是太残忍了,据说她会时不时抓人来烧着玩。”
“所以地火现在腹背受敌,”阿弥沙缓缓开口,“贸然进攻可对她不利。”
“你不能用太正常的思维去理解伊弗瑞拉,”戈利汶将头摇了又摇,“她已经疯了,说真的,就算她今天就整军开战也是有可能的。”
“怎么疯的?”黑发龙仆看向他。
“因为奈尔法死了呗。”戈利汶耸耸肩,双手背在身后,边走边回忆起那有些模糊褪色的往事。
“自那之后全世界都成了她的假想敌。大概八百多年前,上任黑沙主君率臣民到棘峰谷地祭祖,不知道怎么触了这头疯龙的霉头,她就那样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把整个棘峰谷地都变成了火海,跟炼狱似的。”
“黑沙主君伤势过重,没多久就死了,阿戈雷德就是在那时从少君变成主君。他对伊弗瑞拉简直是宽容了,后来兵临红堡也没有真的杀死她,这可是弑父之仇。”
“对了!那死龙亲口说过,奈尔法的死其实跟他有关。”戈利汶陡然想起先前在翡翠王宫偷听到的密谈,恍然大悟地摸着下巴。
“难怪圣城沦陷的时候艾德温能就这样拉着奈尔法同归于尽,伊弗瑞拉肯定是被支开了。”
提及艾德温,他不免关注阿弥沙的情绪,侧过头悄悄一睨,发现对方没什么反应,这才放心一点。
“我说,那家伙作为兄弟不够意思,但作为教皇,也算是称职了。”戈利汶顿了顿,“而且,你那时确实和银龙……也不怪他揭发你。”
阿弥沙默不作声,似乎并不很想继续这个话题。
“早知你们斗了那么些年,最后是这样的结局,不如当初就把话说开了握手言和。”戈利汶叹惋不已,“一个导引派教皇最后屠了龙,一个屠龙派教皇反而爱上了龙,要不说你俩是兄弟呢……”
“戈利汶。”
“哎?”
“如果我真的那么记仇,”龙仆对他微微一笑,“你少的可就不只是鳞片了。”
蓝龙主君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脑袋,但还是硬气地反驳道:“我当年是被逼无奈,谁敢忤逆安卡莎啊!”
话音未落,面前的阿弥沙蓦然神色一变,古井无波的灰眸中刹那掀起惊涛骇浪,话都来不及多说一句,转身便消失无影。
“啊……怎么了?”
戈利汶杵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
“一段时间没见,您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正望着海面发呆的赫兰闻声,警觉地转身四顾,视线落向那挂满蓝紫色花藤的亭子。
银发龙仆好整以暇地倚在花亭边,双手抱臂,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
“塞缪尔。”
赫兰蹙起眉,右手下意识地握紧,做好了随时用龙晶戒指逃离的准备。
就是这个人,让阿弥沙差点没命。他来做什么,又想带走自己么?他是怎么通过戈利汶的结界的?
“主君让我密切关注你们的动向。”塞缪尔歪了歪脑袋,额间的黑鳞在日辉的映照下绽放出别样的光华,“新王宫很漂亮,比黑峰堡更适合您。”
这话听得赫兰有些许茫然。所以他并不是来带走自己的?
“这里一切岁月静好,您想必不知道,绿龙主君的死震动了整个罗塞瑞尔,时隔一千年……”他似是叹息了一声,“龙族惶惶不安,而剩下的人会看到希望。”
银发龙仆说着,右手轻轻拂过,一把镀了金光的长剑就此出现,徐徐飘浮至他身前。
注视着鎏金剑格上那鲜艳如血的红宝石,赫兰抬起头,狐疑地望向塞缪尔。
“这是安纳瑞在圣殿完成神誓仪式时的佩剑,带有光冕女武神的赐福,有它作为信物,骑士团会与你们结盟的。”
赫兰惊愕地睁大眼睛,下意识接过那把沉甸甸的长剑,“……这是他的意思吗?他为什么不亲自来?”
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逃了出来,安纳瑞必然因此受罚,以黑龙主君那残暴的秉性,该不会……
“安纳瑞刚完成转化。”
塞缪尔表情揶揄地笑笑,龙角上的银链轻轻晃悠着,“短时间内都不会有机会出现了。”
转化?他不已经是阿戈雷德的龙仆了吗?
不对,赫兰骤然反应过来,是那个意思——
若需要龙仆来孕育子嗣,主君就会在与龙仆交|合时喂其饮下自己的血,让对方的身体被龙血更深一步地转化,长出适合龙蛋发育的孕腔。
这一过程据说非常煎熬,期间龙仆会极度渴求主君的血与陪伴,或许还需要几次交尾才能顺利转化。
他虽然没有实践经验,却也听其他龙族讨论过这种事,不过内容往往不堪入耳,因为他们之中许多其实并没有让龙仆为自己延续子嗣的打算,只是很享受龙仆在转化期间敏感不堪的模样。
“他已经有孕了?”赫兰诧然发问。
明知道那人也曾想对阿弥沙下杀手,现在他却克制不住地感到哀伤。如果安纳瑞还是荣光满身的圣殿骑士长,他们或许就不会彼此为敌。
龙祸。龙祸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也许千年前阿弥沙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放在如今,恐怕没有一个人族会将“屠龙狂魔”视作骂名。
“还没有,”塞缪尔挑了挑眉,若有所思,“不过应该也快了。”
“哦。”银发青年垂下眼眸。
“对了,提醒一下。”
达成目的正欲离开时,塞缪尔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侧过脸看向他,“主君感应到了新的融血者的气息。”
赫兰一怔,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他记得戈利汶曾经提到过,在讲辛戈王的往事时。
自古与龙共生的七王国王室中偶尔会诞生融血者,他们的血能与龙血相融而不会被吞噬同化,与龙结合生下的后代不会遭受削弱,反而有可能比先祖更强大。
但,新的融血者是什么意思?有新的就有旧的,旧的是谁?他还以为七王国的王室血脉早在千年前就消亡了。
“你和安纳瑞都是吗?”
如果是这样,那阿戈雷德强制他们繁育就解释得通了。黑龙想要不逊于自己的后代。
塞缪尔没有否认,而是直勾勾地凝视着他,继续开口:“那日我本以为你的龙仆必死无疑,去而复返却只看到满地的血迹。回到黑沙王庭后,主君便从我身上感受到了属于其他融血者的气息。”
赫兰诧愕不已,银白色的眼睫轻微颤动,有些艰难地消化着银发龙仆话中的意味。
阿弥沙?
思忖间刹那狂风四起,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余光中两道黑影如箭矢疾速掠过,塞缪尔连忙侧身,一声震响中龙晶双刀几乎同时钉入那缠绕着蓝紫花藤的白石柱中。
“主君。”
赫兰没来得及回头就一下子被人捞入怀中,对面的银发龙仆轻哼一声,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阿弥沙。”
反应过来后他回头看向自己的龙仆,却在那灼目的金纹撞入眼帘时直截了当地忘了下文。
龙仆急得连斗篷都没穿,此刻在日光的流连下那怪异的金色纹路爬满了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唯有灰色的眼瞳没被殃及。
明明他的眼睛才应该是金色的。赫兰有些恍神。
“没事吧?”阿弥沙看起来仍心有余悸,下意识想触碰他,但半途又缩回了手。
他没有片刻的犹豫就握住龙仆的手,罔顾那灼烧般的热度,然后紧忙将其推回寝殿之中,看着那些金纹逐渐消退,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吧,主君?”阿弥沙执拗地问,目光将他从头到尾都检查了个遍,“他没对您做什么?”
“我没事,”他叹一口气,搁下手中的剑,拥住龙仆以示安抚,“你也要顾及自己,傻子。”
“他来这里做什么,这把剑是他给的?”
赫兰点点头,又拾起那把剑展示给龙仆看,“他说,这是与圣殿结盟的信物。”
注意到阿弥沙有些许错愕的神情,他解释道:“另一个曾经伏击我们的黑沙龙仆,在以前是圣殿的骑士长。”
“他们仍未丢失信仰,而你击杀卡拉提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龙仆缄默片刻,终于在他关切的注视下点点头,露出一个不算明显的笑,“嗯。”
“您没事就好。”
“阿弥沙,”将安纳瑞的长剑收好后,赫兰思忖着,紫罗兰色的眼瞳都被蒙络上一层忧虑的阴翳,“阿戈雷德的两个龙仆可能都是融血者,他的后代或许会更加强大。”
“那看来,北方七国的王室血脉还未终结,”阿弥沙将还插在外边石柱上的双生子召唤回来,珍视地擦了擦,“融血者在黄金年代的七王国也很罕见,现在竟然同时出现两个。”
“呃……”赫兰犹豫须臾,轻声纠正:“其实是三个。”
“还有谁?”
“你,阿弥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