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玖.
郭少却没料到,邱非已经伤及要害却还强撑着挡在了他身前。明明握枪的右手已然不住地颤抖,可邱非抓住郭少胳膊的左手却格外用力地攥紧,身子微微前倾着做出一副抵挡的姿态,毫不退缩地迎上来人。
郭少看在眼里,心中也一下子揪紧了似的,紧接着又见那黑衣人没有丝毫停顿地扛起弯刀冲来。邱非毫不顾忌自己的伤势,手上的动作仿佛丝毫不受影响,长枪在黑夜里划开一道弧光,正撞开那把落下的刀。
可他身上的伤口却因他这一动作又被撕扯开。血流得太多,邱非眼前时不时发黑,他现在纯粹是依靠着本能在行动。他听见了郭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可他已经反应不过来了。
这副模样看得郭少心急如焚。他赶紧又朝那黑衣人的方向甩了几颗炸药丸子,但那人似乎早已想到他会有此动作,虽被笼罩在白雾之下却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不过几步已然重新挥刀而来。
弯刀破空的声音听得人胆寒,郭少不愿坐以待毙,也不愿见邱非再这样做些毫不顾忌自身的举动。弯刀再次砍下,而邱非的动作到底还是慢了些,郭少来不及细想,赶忙从身后搂住邱非,内里提起一口气,咬紧牙关带着邱非朝几步之外的空地飞奔出去,虽慢了一拍,但好歹是勉强躲开了这一击。
邱非已然神智不清,但始终未放开手。郭少被他这样抓着,动作就有些不便,而那黑衣人反应极快,他总不能就这样带着邱非一直躲下去。
郭少一边脑子飞快转着,试图找寻一条生路,一边开口分散那黑衣人的注意:“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追着我们不放?就算是死,也得死个明白啊!”
不料那黑衣人却因他这一开口,手上动作竟是停了下来。
郭少不明所以,只当问话有用,赶忙又胡乱道:“我二人本就是途经此地,根本啥都不知道,若是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肯定立刻跑远远的绝不给大哥你添麻烦。”
他说这话时,手上却悄悄动作起来。
而那黑衣人也终于第一次开了口。他那嗓子似乎许久没用过,沙哑得厉害:“你是……”
可他这句话刚起头,郭少手上已有了动作,他早已悄无声息地解下了弓,此刻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过邱非胸前举了起来。
邱非的左手还搭在他的胳膊上,郭少干脆没去管,直接一同抬臂,直直指向前方。他身子稍侧,另一只手就跨过了邱非的肩膀,箭头微微向上,刚好对上那黑衣人的眉心。
这一套动作只发生在眨眼之间,他方才在脑海中预备了许多遍,这动作虽有些别扭,但再出手时便无比娴熟。
虽已丧失了内力,但总还有些事情是他能做的。
——抬手、搭箭、拉弓、射出。
他从个头还没山庄里那块大石头高时就开始练箭,到后来就成了家乡有名的神射手,出那档子事之前,他几乎是百发百中。他靠着箭术闯出了名声,护住了神奇山庄,如今又怎会失手!
他也只有这一击的机会。
郭少来不及确认那箭头是否真的插入了黑衣人眉心,几乎是在箭矢破空的同时,他赶忙搂紧邱非踉踉跄跄地向外逃去。
好在邱非此时也稍稍清醒了些,步伐虽慢,但好在不至于全身力量都压在郭少身上。到后来,他甚至反手拉起郭少提力跃起,竟是动用了轻功,可到底没能坚持太久,最后猛地腿一软摔到在地,吓得郭少心脏险些不跳了。
郭少急得不行。他不知道那黑衣人还会不会追上来,也不知道方才那一箭能拖多久,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邱非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邱非此刻靠在他身上,身体一片冰凉,伤口太深,血根本止不住。郭少都觉得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沾上了邱非的血,而这人到这种时候还能咬着牙又带他多逃远了些。
郭少一边努力把邱非扶起,一边小声唤了唤他的名字。可他没有再等到回应,邱非不知何时已昏迷了过去。
郭少脑袋嗡嗡直响,到后来已经完全不知自己带着邱非逃向了何处,他全凭直觉,腿上沉得像灌了铅。
他害怕了。
很奇怪,到了这时,他好像突然才明白了什么是“怕”。
过去在神奇山庄,他爹骂过他,说他胆子太大,怎么什么事都敢做,能不能考虑下后果;城里那个萨满白婆婆也骂过他,说他毫无敬畏之心,让他以后别来凑祭祀的热闹;贺前辈有时也会说他脑子是不是缺根弦,怎么永远都没什么紧张感的。
他每次都会反问,为什么要怕?到底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郭少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体会到其他人口中的“害怕”是什么样的感受。可现在他知道了。
他很怕失去邱非。
他紧紧捂住邱非脖颈上的伤处,似乎这样就能让那血流得慢些。可他又该往哪边逃?四下黑黢黢的,他早已不知这是走到了何处。
可他不敢停下脚步,闷头朝前走,一头钻进了处树林。
树叶被风吹得哗哗响,郭少难以分清这其中是否有那黑衣人追上来的脚步声。他已几乎力竭,方才摔在地上的后背这时又疼得突突直跳。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与邱非初识的那晚。
怎么感觉他俩总是在树林里逃命呢?
郭少莫名想笑,也不知道要笑什么。
但……只要一直向前,总该有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