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泉二十八日他带人神速赶到是事实,鬼方能那么精准得趁虚而入,也极其令人怀疑,陛下以为呢?”梁仞沙哑的嗓音响起,说了几句废话。
陆所晟使了个颜色,谢景晔立刻反应过来,伸脚把梁仞踹得翻滚了一圈:“废话什么!”
趴在地上的梁仞吭哧吭哧笑了两声,说:“陛下,您要是想要他遗臭万年,那他就是既得利益者,您要是想要他青史留名,那他当然……”
“当初那道折子,是一场诬陷。”陆所晟斩钉截铁道,“当初与鬼方传信的人,是在那里当监军的你,懂了吗?”
梁仞抬起脸,脸上沾满了尘土:“好处?”
“在大理寺里,你该知道自己要怎么交代。你犯的罪诛九族都不为过,你的大儿子死了,但梁府里还有你其他的孩子。蒙山别院里你藏的那位外室生下的小儿子,你倒是千娇万宠啊。”李统领搬来一把椅子给陆所晟,陆所晟坐下后,抱着胳膊好整以暇道。
梁仞当即变了面色,他知道这下自己藏下的儿子都被陆所晟捏在手心里了!
这意思很明白,只要他顶了姜询过去身上的脏水,他的孩子就会平安无恙。
梁大人宠爱自己这个小儿子,爱到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爱到专门在蒙山别院后面建了几间院子,藏在蒙山的佛堂后头,生怕府里的夫人姨娘们对那小儿子不利。
他膝行到陆所晟脚下,揪着衣袍,已经声泪俱下:“陛下!我的大儿子已经没了,现在我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我什么都交代,求您……求您开恩啊!!!”
“我全交代!这事……这事罪臣知道一些内情,一定还给姜太傅一个清白!那年的时候……”
站在椅背后的姜询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内心已经翻江倒海。
他是要给自己洗脱冤屈,要给自己正名。
姜询心里的酸涩和无奈汹涌澎湃,心尖上好像倾倒了八百壶晋阳老陈醋,酸得不得了。这傻蛋,“姜询”这个身份都已经死了,费这老大力气干什么呢?
恐吓一下梁仞,可以让他指认不少人,可以让他翻出好多人的把柄,他偏偏用梁仞的小儿子换这么一件事……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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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的烛光幽幽地散发着昏黄的光,映照在陆所晟脸上时,只柔和了他利落侧脸的边缘。姜询站在他的侧后方,能清晰地看见他高挺的眉骨、精巧的鼻梁,还有低垂下遮掩住情绪的眼睫。
姜询定定地在烛光里看着已经坐姿挺拔的青年人,不由得想起很久很久之前。
也是在昏暗的烛光里,陆所晟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练字。姜询掀开内室的珠帘走进去时,室内也是如此一般得昏黄。
那是他从酒泉归来,第一天给陆所晟上完课后,去了长乐宫为十三殿下答疑解惑。
那天的陆所晟还是小小的一只,叫宫女奉了时新的牛乳茶和糕点,很尊敬地捧着经书来请教,在昏黄的烛光中握着姜询的手说,先生真是博学广闻。
一转眼,他已经是这样高大的一个人了,仍然在烛光中站在自己身前,但已经是一个为自己讨公道的大孩子了。
姜询心中唏嘘不已,又有一块地方变得柔软得不像话。
“那年梁太尉为了梁皇后所生的太子和六皇子母家钱氏角力,谁也不愿意先出兵支援损伤实力,想把这事甩到谢将军守城不力,虚报战报。结果被一个毛头小子泄了底,当时他就心怀怨恨。后来您登基之后鬼方又蠢蠢欲动,梁太尉那时候因为姜大人前几次都不主张主动出击,早就想弄死他。”梁仞战战兢兢地交代当时的事。
在陆所晟越来越冰冷的眼神中,梁仞越发两股战战,“所以那一次,他想要先下手为强。酒泉那事姜大人到底轻狂了些,梁大人派人弹劾之后,就找了不少人编造童谣、散播谣言,还找人去……”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陆所晟凝视着他,散发着一丝戾气的眼神,打了个寒战:“找人去烧姜大人的斐邠园,预备伪造他和鬼方通信、烧剩下一半的书信扔在火场的书房里,好让京兆尹和羽林军去发现证据。”
陆所晟的戾气再也藏不住了,他骨节分明的紧紧捏着椅子的扶手,仿佛如果不再使点力气克制住自己,他会直接气得升天。
“那把火,是他干的!”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为了权势,他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
就是那把火,送了帝师的性命啊!
他心中简直怒不可遏,他想过一定是梁仞放的火,可是当这些事剖白在他面前时,他仍然难以对这样血淋淋的伤疤保持冷静。
太尉梁桢,那是他的亲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