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戈不喜欢他这个说法,皱了皱眉,开诚布公:
“如果你们是因为赤乌,又对我的族人起了什么心思,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忙?”
陆钰恒嘴角的弧度更大了:“除非你打算就这样让沈郃耗着。”
他的眼中似有悲色,却弱到叫人看不出,“比起你的族人,你与沈郃显然更加亲厚,我以为,你并不会有犹豫的。”
“他当然不会犹豫。”
沈郃的声音忽然从远处传来。
陆钰恒有些惊讶:“你……”
他虽没打算一定要完全瞒着沈郃,毕竟莫戈定然无法全然瞒住他,可却也没想到沈郃此人居然会偷听。
沈郃学着他那假模假样的狐狸笑:“我只说让莫戈和你说话,没说我不会听啊。而且你也说了,莫戈与我亲厚,就算我没听,今天的对话他回来也会一个字不落的告诉我。”
他看向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瞳,“是吧?莫戈。”
莫戈看着他,没点头,也没摇头。
是吗?
他其实并未因陆钰恒提出的这个问题而困扰,虽然这看上去很明显是在为难他。
可选沈郃还是选族人?
这未必是个单选题。
如果连陆钰恒都能知道帮沈郃重铸肉身的方法,他怎么会找不到呢?
莫戈认为这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才能换来沈郃新的肉身,他宁愿多花些时间,去找更好的方法。
但会不会一字不落的告诉沈郃呢?
莫戈看着沈郃,没有说话。
莫戈的确自有灵智起就从未与自己的同族有过任何联络,可今天无论陆钰恒拿出来让莫戈选的是谁,他都不会说出“好,我愿意用他人的安危来换沈郃重铸肉身的机会”这样的话。
早这一点上,沈郃恐怕比莫戈自己还要相信他。
但如果他真的没有找到办法呢?陆钰恒的提议是否算是他不得已下的退路?
沈郃站到了莫戈身侧,对陆钰恒说:“我知道你没打算瞒着我,不然不会在这么简陋的地方,毫无防备地跟莫戈谈这件事。”
更令陆钰恒惊讶的是,沈郃竟然略对他躬了躬身:“我知道你对我有照顾,甚至可能不止因为我是张忡的哥哥,也因为到底我是一个和你抬头不见低头见了许多年的人,而你也并非一只冷血无情的野兽。
我阿娘脖颈上的伤,我看到了,是你设法缝补的吧,否则一具只是作为某种战略牺牲品、不会腐败的女尸,又有灵师和你坐镇,割开了就割开了,敞着还更便于下一次研究,怎么会有人去补呢?”
陆钰恒脸上的笑没了。
沈郃耸耸肩,其实他一直都觉得陆钰恒面无表情的时候还更真诚些:
“而且早些年,我在张忡的衣裳上见到了很相似的针脚,问了一嘴,他说是你给他缝的。”
刚才听陆钰恒和莫戈说的这几句,沈郃好歹是侯府出身,怎会还猜不到上头的人是想做什么?
难怪他们一直不让穿杨军反扑,而且如此执着于赤乌那些行尸走肉的俘虏。
因为他们也希望想赤乌那样,复刻出一个又一个不惧死亡且完全听话的傀儡,而且需要通过赤乌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来观察,这样的傀儡到底有多么有用,到底值不值得上位者投入心力去发展。
半年多前,明明他们打了一场轻松的胜仗,却叫沈郃手下的校尉李山彻夜未眠。
那时的沈郃心中何尝没有怀疑?
但他还是总觉得太荒谬了,一边诓着李山别多想,其实也是在诓着自己别多想。
可当怀疑得到证实时,沈郃竟又并未觉得特别出乎意料。
此时他们俩也总算明白了程越的那句,“有些事,知道的太清楚,反而难以抉择”。
沈郃不希望夏更好、更强大吗?
怎么可能呢……
但发展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吗?既伤了天和,也伤了臣民的心。
沈郃拉起莫戈的手,对陆钰恒道:“莫戈不会同意,我也无需肉身,陆钰恒,张忡被我打发去老爷子那边了,你可以去那儿寻他。”
“沈郃。”陆钰恒叫住他,眼中有些恹恹,“我知道也许你觉得活不活都无所谓了,但张忡呢?张忡是你娘那边的孩子,他不是沈敬的孙子,你才是他唯一最亲的人了,你……”
“不是还有你吗?”沈郃很平静,“他以后还有你陪着他,你就是他最亲的人。”
陆钰恒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应该是痛苦的表情,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与莫戈谈判的初衷:“但是你不在……他也会很难过的。”
“比起这个,他若知道了陆大人做的这些事,都是陆钰恒也同意的,他会不会更难过?”
但陆钰恒的痛苦只有一瞬间,很快他就又收拾好了自己的神态,变回了淡定的陆大人。
他没有回答沈郃的这个问题,而是说:“你若还想加其他条件,可以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