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戈注意到了这个反应。

的确如沈郃所说，沈敬虽然是武将，直觉和心思却都很敏锐。

沈敬有一瞬间像是看到了陌生人。

眼前人有着和自己孙子截然不同的气质与眼神，像一只强压自己捕猎欲望的野兽。

联想到陆钰恒说指挥司同意了沈郃进刑司跟随调查的申请，沈敬心中警铃大作。

为什么叫自己瞒着沈郃的指挥司却自行先同意了沈郃的申请？

沈敬看着眼前陌生的“沈郃”，竟一时有些忘了自己来找他的本来目的。

“爷爷。”莫戈率先开口，把沉思的沈敬思绪拉了回来。

沈敬通过这一声“爷爷”，心中的怀疑更甚，只是尚未等他出言试探，莫戈竟主动说：“我不是沈郃。”

沈郃与沈敬都感觉自己石化了。

沈郃急得想出来拽他，可沈敬反而因为对方这么直接的坦白，卡在喉咙里的质疑消解了个五六分。

“我是灵虎族，四年前沈郃施救才捡回一条命。”莫戈当着沈敬的面儿变回自己了自己的样子，微微对他弯了弯腰。

他其实在看到沈郃为此事急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时，就决定跟沈老爷子摊牌了。

如果沈郃对于此事如此苦恼，那就总有别的解决方法。

他不想看沈郃总皱着眉头。

沈老爷子看着莫戈，愣了老半晌，张了老半天的嘴也没说出话来。

本以为他回过神来会严肃的询问沈郃的下落，可他看上去竟隐隐有些激动：“灵……灵虎族？”

玉佩里的沈郃疑惑不已，此时从玉佩里钻了出来，站到莫戈旁边，将手伸在沈老爷子面前挥了挥。

确认沈敬看不到自己，沈郃轻戳了一下莫戈，示意他继续说。

莫戈点头：“是。”

他觉得沈敬神色很奇怪，“您认识，我？”

“进去说。”

知道面前是只灵虎妖的沈老爷子接受似乎非常良好，自如地带着莫戈就往房里去，甚至对莫戈方才所说的话没有任何别的质疑。

“我不认识你，但我曾认识另一位灵虎族的女子……”

沈老爷子与莫戈坐在了沈郃房内的书案旁，总算讲述了从陈善那里回溯结束之后就一直困扰沈郃的一个问题。

“沈郃他娘当初就是受这位女子指引，才执意要跑去赤乌的。”

张徊羽为什么要去赤乌的西里寨教他们采石开玉？

她要是怎么确信，那山里一定有别的东西帮西里寨的人做别的营生？

她一个普通的人族，如何能知晓千里之外的事情？

原来是因为有受灵虎族指引。

张徊羽身死前整整半年，其实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非常怪异的状态。

怪异到那根本就不像是张徊羽。

最开始她只是会在带着沈郃，或是家里吃饭的时候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而且大都是赤乌语。

那时的沈郃，和沈家其他人都不知道那是赤乌语，因为沈郃他爹沈伏、他爷爷沈敬守的都不是安州边关，而是与安州方向完全相反的另一座城。

后来，张徊羽说赤乌语的频率开始越来越高，整个人看上去有越来越疯癫，沈伏知道后特意跟指挥司做了申请，从边关回了余临看望妻儿。

可沈伏回家后，张徊羽的状态却更加差劲，甚至逐渐开始认不出沈伏。

最令沈家人难受的，是张徊羽神志不清时，会说自己不是夏国人，是赤乌人。

甚至连沈郃也不认了。

她说沈郃不是她的儿子。

她甚至说，她要回赤乌找她真正的家人。

那年，沈郃十六岁。

十六岁的沈郃看着曾经温柔大方的母亲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说着那些六亲不认的话时是什么感受呢？

莫戈在沈敬说话的间隙转头看了沈郃一眼。

沈郃的侧脸看上去很平静，他垂眸静静地听着沈敬叙述往事，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可莫戈知道他在难过。

那时的沈郃会是什么感受呢？

这不是他的阿娘。

沈郃不知道第几次抱住想往外跑的张徊羽时，他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当在安州看到那个可怖的怪物从蒋肃言的伤口里爬出来时，沈郃意识到了，自己曾经的想法是对的。

他的阿娘从踏进那个所谓的西里寨开始，就已经不是离开时的那个阿娘了。

沈郃回想了一下在西里寨中和阿娘一起看到的一切，认为会给他阿娘下蛊的那个人，除了西里耀，便再没有第二个了。

莫戈仿佛看到了那个十六岁的少年，一边咬着唇，一边抱着自己发疯的母亲。

可他也在想一个很残酷的事实。

在蛊毒发作而宿体又并未完全身死时，宿体到底有几分不

“阿羽是被那个名为诀听的灵虎族叫走的，她说诀听的族人被困在了赤乌的一座山上。赤乌人为了钱，用不知名的邪术封了山，四处捕猎虎族，希望她能出手帮忙。”沈敬缓缓道。

莫戈并未听说过诀听这个名字，比起这位与沈家人有牵连的同族，他反而对另外两件事比较好奇：

“那灵虎为何要找阿娘这个普通的人族前去营救，而爷爷你，又为何一听说我是灵虎族，就对我如此信任，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