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有了莫戈比之前更加强劲的助力,穿杨军士气大涨。
方才的低迷与悲壮,都成了他们现在的养料,激着他们重新向前。
在这场宛如过了一整年的漫长对抗中,天地交界不知何时,终于泛起了鱼肚白。
直到曦光如恩赐般洒在了每个人脸上,所剩不多的赤乌人才在一声穿杨军听不懂的口号中开始后撤。
在情报兵传回确认赤乌已退兵的消息时,天光已经大亮许久了。
几乎所有人都就地躺在了战场上。
大家呼吸绵长,有的像是睡了,有的也许是晕了。
地上的尸体比之前的每一场战役都要多,不是穿杨将士的多,而是赤乌人的尸体多。
莫戈在一片寂静中,走向了那个跟他分离了将近三十日才匆匆见过一面的人。
沈郃的银色轻铠已经被重剑劈砍出了许多窟窿,刺眼的血仍在不停往外冒。
莫戈像平常烦沈郃起床那样,用嘴拱了拱他的腰。
他用灵力传音给沈郃说:“沈郃,回营帐睡吧。”
沈郃不答,莫戈便继续轻轻拱他,想将沉眠的将军从睡梦中唤醒。
“沈郃,回营帐睡吧。”
莫戈叫了他好多遍,可他怎么不醒呢?
明明是只有沈郃能听到的声音,偏偏他却听不到了……
后来,莫戈不再用灵力传音,转而对着沈郃发出委屈地呜呜声。
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见了他这幅模样,沈郃总会抱着他的脑袋,笑着揉个不停。
可你这次怎么不理我了呢?沈郃。
沈郃,沈郃,沈郃……
莫戈在心里将他的名字念了许多遍。
他尚且没有让沈郃听到自己唤他名字的声音。
他曾暗里练习了许多遍。
不知过了多久,莫戈忽然没了动静。
他不再去动沈郃,转而安静地蜷缩在了他身边,将脑袋放在他的臂弯上,阖上了眼。
那我们再一起睡一会儿吧,莫戈想。
在他长大之后,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蜷缩在沈郃臂弯里睡过了。
大多时候,都是沈郃困了或者累了,便随意地枕着莫戈的腰,蜷成一团。
这短短的宁静中,莫戈控制不住地想了很多事情。
他在想为什么与沈郃的初见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在想为什么自己不能再快点?
或者……他为什么不先找到了沈郃再去第一战场帮忙?
他还在想,为什么自己身为灵虎,却一直察觉不到赤乌在安州布下的诡谲。
为什么作为唯一有可能察觉到不对劲的灵虎,他却没能帮上沈郃一点儿忙。
直到原本微弱的曦光已逐渐变得灼热起来,莫戈知道,也不得不知道,他不能再等了。
他已经察觉到了那围绕着自己灵核的,多到不属于他的深厚灵力。
可那有什么用呢?
沈郃已经看不到他了。
沈将军安静地沉睡着,而原本蜷缩在他臂弯间的巨大白虎忽然开始缩小,与此同时,连轮廓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最终变成了一位身形挺拔的青年。
青年一袭玄衣,黑发高高竖起,沿着沈郃的手臂一路延伸到他手中,发尖儿像是在不轻不重地挠他手心。
本侧躺在沈郃腰侧的青年缓缓坐起,静静地看着他。
如果沈郃此时能睁开眼看一看的话就会明白,为什么他之前看到林双的灰瞳时,总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因为这双眸子他曾在梦中见过的。
若他能睁开眼看一下的话……他第一眼就能认出莫戈。
那个总是在他梦里灼得他说不出话的青年。
若他能睁开眼看一下的话……
莫戈垂眸起身,将沈郃一把抱起,隐匿了两人的身形,朝着与太阳相反的方向而去。
沈郃的血沿路滴落,融入这满地的红,不足以引起谁的注意。
所以即使他们与从第一战线回来的将士们在城墙前擦肩而过,将士们也毫无所觉。
“生生死死人间去,云也落泪风也悲。”
城墙上竟隐隐传来歌声。
是谁竟在此时唱戏?
众人顺着那歌声看去,却没有找到歌声的来源。
唯有莫戈,看到了站在城墙上,似有悲戚又似有戏谑的林双。
两人遥遥相对,林双看了一眼莫戈手里的沈郃,冲他轻轻挑眉。
莫戈没什么表情地回望他一眼,便抱着沈郃继续朝前走去。
曦光如同赐福般降临在每个人脸上,却只灼在莫戈的背上。
沈郃不可能这么简单地死在战场上。
他会找到真正该死的那个人。
他会把之前自己像废物一样没帮上沈郃的事,全部帮他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