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质问里阿勰嗫嚅着垂下眼帘,一句不多言。
四下的侍臣被我遣散,只留下我们兄弟二人。
他终于迟疑抬目,怯怯的眸子方敢正眼看我:“大兄,庄生晓梦,我亦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梦,只知自己是死过一回,终于再见到了陛下。”
庄生晓梦?
如此哀伤,可见那“梦”即便是梦,也并非好梦。
我知道六弟从不与我说谎,亦不会乱开玩笑,今日与我说的这桩事虽奇,可他的表现实在做不得假,庄生晓梦迷蝴蝶,莫非……
我思索到深处,似乎摸到了什么关窍,遂端起兄长的做派和蔼可亲地揽过他:“那么我的阿彦可否与我讲讲,你是梦到了什么呢?”
……
“那六弟岂不是后知十年?”
我按下怦怦直跳的心肝,一把揽过委屈的阿勰兴奋道:“天助我也!六弟可真是我的小福星!你且琢磨琢磨,一会儿回去便与我筹谋南伐事宜,有了你的见识,我魏怕是想不成事都难了。”
正说到关键处,马车自右卫将军府门前停了下来,我与阿勰暂停下悄悄话,相携着下了马车。
宋义和近来病得愈重,说是想拜会我却不能动身,恐怕为憾事一桩,我为满足他的心愿带着六弟前来探望,亦是为见他一面。
宋弁很是惊讶我和阿勰的到来,虚弱的身板自病榻上勉励爬起,看了我一会儿,眼里冒出泪来:“陛下病未大好,如此奔波一趟,该是臣连累得您哪!”
我眼疾手快地免了他的礼数。
“近来身体已好了许多,自宫中到你府里并不劳累,卿不必因此惭愧,”我松开六弟搀扶的手落座,端详着眼前这张枯败的脸庞,眼眶微湿:“只是你日后不在,朝廷将又失去一个肱股之臣,朕作为一国之君,心里难过得很。”
他遂愈发惭愧,哽咽道:“臣,臣无能,没能给陛下推荐一二人才,如今想来方是没能尽到臣下的责任,臣愧对陛下的期望……”
宋弁对着我哭了很久。
昔日君臣偏见尽散,只剩依依不舍的惜别之情。
“陛下一定保重,希望您寿数长些,方是我魏国之幸事。”
他珍重地与我叮嘱罢,蜷缩着脊背终于挺直,与我深深一拜:“臣生为魏臣,死为魏鬼,四十八年,从无悔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