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方知自己和他其实是一样的人:他将我当元德太子的替代品,我亦将他当三兄的替代品,彼此之间不愿说清也不愿道明,镜中花水中月地这么望着,隔着一层若隐若现的窗户纸。
不过有趣的是今日我才发现,原来我这向来宽和的大兄也会嫉妒。
只见他清澈且黑白分明的眼仁定定望我,覆在上头那层温温的东西消散不见,只留下里头明利的,毫不掩饰的冷然。
甚至带着淡淡的敌意。
窗户纸捅破,他面上很难看,想笑更是笑不出来,略勾起的嘴角倒有些讽刺的味道:“那好,既然阿弟乐意,你自可以把十一到十六郎送与旁人,为兄不会阻拦你。”
我小心翼翼地垂了脑袋,不敢再与他顶嘴。
两个心思同样精巧的人,知道对方的软肋,知道该说不说不该说什么,也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以轻而易举便能安抚对方的心,却欺骗不了自己的心。
午夜梦回之际,终究念的还是“世明”和“大德”,而非彼此的名姓。
我看着大兄愤然拂袖而去,自己却并未觉出任何不对来。
许我这人骨子里便是冷心冷血之人吧。
我自顾走出殿,对着外头的黄昏叹了口气:“卢库直,去把府库里的葡萄酒给耶送上十坛。”
卢库直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这么多年的积攒下来,因为我喝酒还算节制,是以府库也存了两百多坛,即便来年官府没有酒,也够父亲和阿兄喝上一年半载的了。
莫非是我那本希望施行的限酒令的上表?
我终于想到了关窍之处,忙问了宫人路去追方才气愤离去的大兄。
阿兄被我找到时果然跑到我府里在喝闷酒,他当然不是一个人,他还带了更嗜酒的魏征。
卢库直吩咐侍从搬了十坛的酒鱼贯而出,我颇为心痛地看着他们离开,面对着这颇为霸道的一君一臣,并不敢如对待旁人那般直接将他们哄出去。
或许我应该把赵弘智那老古板叫过来给他俩念念经?
此念不过转瞬便被我打消,主要还是不想给人留下口实,我看着这打秋风的二人喝着我的酒吃着我府里的肉菜,义愤填膺地评判着《酒诰》是有多么地可恶,乃是十二分地阴阳怪气不留情面。
“然则陛下效仿周,当知周公旦所言非虚,商人不似陛下与臣这般清醒克制,他们酗酒□□以至于朝纲祸乱,国家也因此败亡,难道还不能警醒咱们这些后人吗?”
已喝得半醉的阿兄听罢打了个嗝儿,迷迷瞪瞪地支着胳膊点了点头:“嗯,玄成所言甚是……”
酒量又不大,还爱喝。
我心下十分不爽,走近前与魏征翻了个白眼。
他却与我狡猾一笑抿了口酒,看着可是清醒得很:“陛下酒量甚浅,亦不似爱饮酒之人,也不知这习性是何处习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