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年和尉迟敬德比划的时候,尚不满二十。
真是可笑,一个大三十好几的人赢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不以为尴尬也罢,还踩着我的名头将自己吹嘘得天下有地上无,显得如何光耀体面似的,岂不知若非当年为学他夺槊的手段,我才不稀罕搭理他那种人。
一个嘴臭粗鲁又肤浅的莽夫,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唐的江山是他打下来的呢。
天下人知我的槊,却无人知我是因气力大半途选的槊,而跟从阿兄练了十来年的刀术和剑术,才是我最精通的。
我徐徐抽出手里的剑,一抹精光自暗纹的鞘中幽幽绽出,只露出半身的剑身精巧而秀峻,远观之如登高望渊,沉水中白龙盘卧,深邃不可测。
此剑正是阿兄冬里送我的宝器——龙渊,为避阿耶的名而改称“龙泉”,名号虽更易,东西却没变,它还是我最爱的器物,一柄锋锐、冰冷且刚烈的幽冥之剑。
“承云。”
我偏头看向乳母怀里新诞的幼子,不假思索地收剑入鞘:“惟天之合,正风乃行,效八风之音,曰《承云》,圣乐造化,感而为德,善济达仁,不争无尤。”
那乳母抱着哭哭啼啼的小崽子思量须臾,很是诧异称了句“善”。
宗正寺的人见我终于不若从前那般苦思冥想孩子名字,这次很是满意地合了薄册,再不打算劝我多读书了。
唉,起名这种活计,真不是人干的。
没了婴孩的哭闹四下清净不少,我却没了练剑的心思,揉揉自己被聒噪得嗡鸣的耳朵头痛不减半分,索性抱剑去了隔壁父亲家。
说是隔壁,其实远不如阿兄离我家近,我兜兜转转足足走了一刻钟的路,微凉的初春里脖颈都生了层薄汗,方辗转来到父亲常住的院落。
难怪今日一路卫士们看我的眼神有些怪,方才只记得高兴了,没骑马过来是我的失误。
不过这点琐碎的小事哪抵得过阿耶新得皇孙的惊喜:“你说朕添了小十六啦?哎呦我儿又生了个小孙孙,那可真是太好了!”
阿耶的大笑里我深深点头以示乖巧。
我以手等了等,很是肃穆地与他形容道:“的确小得很,儿刚才等了等,那小子不过我巴掌大,没敢抱,怕摔。”
“不过也吵得很,跟个小炮仗似的,一点就响,估摸着以后是个好身板,我给他起名叫承云,希望他以后做个良善贤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