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内，轩辕明玉作息不分日月，白日里也能倒头就睡，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正好给她助眠。

这次梦中没有涂山长珩，只有一座浮于水上建成的空旷宫台，轩辕明玉独坐正中，周边环绕着成片垂地的柔软白幔，被风飘飘地鼓动。

此情此景迷蒙雾中，莫名忧郁冷清，却又有种别样的宁静和安详。

轩辕明玉觉得很熟悉，因为她死去的那三年里，灵魂就一直栖息在这个地方。

层层叠叠的白幔后似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贪婪地凝视着她。

轩辕明玉并不在意那道目光，这里是她的坟，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个堕魔的美少年。

昏暗的天，失序的风，阴沉的水面，空旷的宫室，弥散的白幔。

轩辕明玉在梦中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盯着上方的虚空，声音散入风中。

“我想不通。”

那美少年仿佛受了惊，连忙移开目光，悄悄退离了几步。

“你到底想干什么呢……姜朔？”

美少年的动静彻底不见了，轩辕明玉百无聊赖地等了许久，空气中才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很久没在这里见面，你去哪里了，难道真能的死而复生？我告诉你，当今天下就是一团乱局，根子上早就烂了，你昔日种种所作所为大多都错了，本座会一一证明给你看！”

轩辕明玉悠悠发问。

“在北地大兴魔宗广招邪徒，祸乱天下不得安宁，你又有哪里对了？”

男人呵呵一笑。

“人之本性便是贪懒多欲，而又恐惧易怒，本座只是稍加利用，便有许多人来崇拜我，甘愿为我驱使，这又有什么不对？”

轩辕明玉懒得理他，继续盯着上空发呆。

男人继续挑衅。

“其实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天命，谁来当皇帝都是一样的，对吗？我又为何不能像你一样，三宫六院满朝卿臣，享尽人间荣华呢？”

如果是十几岁的轩辕明玉，一定会针锋相对出言反击，但现在的轩辕明玉已经没有了较真的力气，只懒懒地躺着，并不把他当一回事。

就这么躺了一阵，轩辕明玉由衷道。

“你还是放过自己吧。”

男人没有回答，过了一阵子，那道凝视着女人的视线又若隐若现在层层帷幕之间。

轩辕明玉若有所思，她现在居然有点饿了。

好像有种说法，一个人心理上的某些欲望得不到满足时，就会以其他形式代偿，食欲就是其中一种形式。

她的心好像真的缺了一块。

……

一觉睡醒之后，已经时至傍晚，窗外的雨停了，漫天将熄的余霞，屋内已经点燃了一盏暖黄的油灯。

床边不知何时坐着一个仙姿凌然的女子，正是月仙殿医仙白若然，她一袭月白衣裙，乌黑的青丝绾起，插了一根银钗，十分素雅干净。

见到轩辕明玉醒来，白若然露出浅浅微笑。

“少主又淘气了，和明王在一起不好么，怎地突然独自乱跑，国师和太师都担心坏了。”

“……你也想把我出卖给南宫少渊？”

轩辕明玉从榻上爬起来，头疼地质问。

现在她的朋友、同僚都忙不迭地把她推给那个男人，仿佛她是一个烫手山芋一般，令她格外不悦。

白若然莞尔而笑，贴心道：“少主果然什么都忘了，若放在从前，一定眼巴巴地就跟着明王走了。毕竟那许多姑爷里，少主待他最是不同，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轩辕明玉没有反驳，白若然为她披上衣服。

“我不是来为难少主……月仙殿昨夜收治唐门的唐洛洛小姐，可惜她还是病情转衰，不久前逝世了。”

白若然黯然说着。

“家兄逸骁曾经也是唐门弟子，若然理应将洛洛姑娘的骨灰亲自带去唐门谢罪。正好听说在这里暂住的两个少侠知晓洛洛撞邪的前因，故此过来一探，不想竟然见到了少主。”

轩辕明玉怔了怔，道：“唐洛洛？这孩子如何撞的邪，又是何物招的鬼？”

白若然叹道：“病症来的诡异，或许……或许是……罢了，我说不得，她断气后，已迅速火化了。”

她轻声细语说着，帮轩辕明玉打理衣服。

轩辕明玉问道：“你现在要带我去哪？”

白若然不急不忙取过梳子，帮她梳拢头发，又叹了口气。

“少主若不肯随明王走，随若然去蜀中隐居也好，总之昭华上宫对少主绝无不臣之心，只是少主此刻现身世间，定然百般不利。”

轩辕明玉沉默片刻，才轻轻道。

“我走之后，给他立个衣冠冢吧。”

白若然手上一顿，随后神色宛然，低低应了一声。

轩辕明玉继续道。

“告诉楚潇，在沉香殿里，把我和长珩的灵位排在一处。”

她这般说着，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声音哽咽。

“不要让他……躺在那么污浊的地方。”

白若然心中怅然，她正是从这一场场阴谋诡计中浴血而出，如今面对着无尽的腥风血雨，不禁微感苍凉。

说话间，天色渐渐不早，令人感到暮霭沉沉，白若然答应给涂山长珩安排好后事，片刻后又提议。

“唐洛洛的死因，目前只有那两位少侠知晓，我们若能沿路寻到他们，正好将他们带在身边保护，免得重蹈唐洛洛的悲剧。”

轩辕明玉已经被她梳妆得整整齐齐，眼看摆脱不了纠缠，无奈低声道：“我还有得选择吗？”

说罢恹恹拂袖起身，萧索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