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最奢侈的场子以醉仙居为首。

而今皇族贵客驾临醉仙居，成列的侍者忙不迭出来恭敬迎客，皆是刻意低调，不敢喧宾夺主压了皇女的气派。

姜曼同轩辕明玉进入醉仙居，竟也暗暗感慨皇族身份果真尊贵至极且与众不同，言语间不自觉对轩辕明玉客气了三分。

轩辕明玉衣冠楚楚，在一众白衣朴素的侍从间十分突出显眼。她正翩然穿行醉仙居廊柱之间，忽然看到一念堂中正聚着几个衡文学宫中的世家小姐公子围桌品茶论政，眉间瞬间笼上一层晦气，低低地冷“哼”一声。

她也不说明原因，直接闯进一念堂，坐了另一桌，姜曼一怔之下，也随她走了过去。

这些衡文学宫的小姐公子鲜少有人见过轩辕明玉，不过看她年纪轻轻金冠束发，白衣暗绣金凰瑞凤，踏着玉轮明月履，脚不沾地翩翩而行，也能猜出是明玉殿下。

众人早就听说轩辕明玉今日出关沉香殿，都礼数周全地起身向她行礼，轩辕明玉却不加理睬，扭头对姜曼说话。

“郡主请坐，这里风水不错，本宫就要在此处用膳。”

一旁的小姐公子们下不来台，姜曼见涂山氏也在，本着对青丘神族的一丝敬重，于是道：“三殿下，明灵表姐的未婚夫涂山长公子也在，是否需要一尽礼数……”

她不提涂山长珩还好，当下不待她说完，主座上的轩辕明玉闻言转过头，微微笑道：“不好意思，这十年忘了学礼，大家自便吧。”

众人一阵尴尬，涂山长珩同样沉下了脸，但他更快扯起一抹自然的笑容，看似毫不在意地打着圆场。

“想来三殿下是明德之人，定然不惯于拘礼，是我等冒昧，还请殿下不必自谦。”

轩辕明玉闻言盈盈一笑，暗道可恨的珩郎，这般会哄女人，你要是被我整死，到时候也这样鬼笑就好了。

姜曼察觉他们之间颇为微妙，于是皱了皱眉。她早听说衡文诸子七成都是东宫的人，对老天王续弦的姜太后和皇男轩辕明彦向来颇不服气，甚至从不看在眼里，因此打算试一试这些人的忠心。

“各位请坐，不用特意回避，有何高论也不妨继续，本郡主也正想看看衡文的贤才都有什么过人之见。”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坐了回去，许多话虽无伤大雅，但也难当着皇族子孙的面直言不讳。他们本来确实并不看好轩辕明彦，因此时常多有贬低之语，现在要是让他们立刻改口说那些溜须拍马的话，简直要了他们的老命，个个嘴上仿佛被胶粘了一般难以张开。

涂山长珩坐在江北书身边，他察觉轩辕明玉一直看着自己，也向她望去，轩辕明玉触到他的目光，心底不禁轻轻一叹。

她方才出言不逊，惹得旁人都面露不虞，并不仅仅是因为气恼涂山长珩那日抛下她离去，也不是吃醋涂山长珩坐在江北书这个出名的衡文才女身旁。与之恰恰相反，她不希望两个人之间的私情为外人所道，大皇女未婚夫婿的身份，是涂山长珩在洛都众名流中立足的护身符，太多人想吃掉他这颗棋子，轩辕明玉的敌对和无情，才能真正保他的命。

少女错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醉仙居中不乏珍贵稀奇的玩物和俊男美女，姜曼又接连试探几句衡文诸子的服从性，这两厢都已经面色不善。轩辕明玉觉得浑身不自在，起身又找了个由头，大致说去找人按摩，把姜曼留在原处，自己悠悠走了。

此身本无尘，何须接风洗尘。

姜曼听她所言，只当她去寻欢作乐不便带上自己，才故意留下自己。眼见这些衡文的小古董们态度上大多还是向着东宫，嘴上缄默着似乎难以启齿，可见对新天王和姜太后并不多么忠心，于是顺势为难一番诸位端方文士。

“本郡主也不知诸位在说什么微言大义，说起话来这般辛苦。这样吧，本郡主点一台歌舞，请诸位一起品评佳人。”

涂山长珩无法再像方才那般充耳不闻，他名义上是大皇女未婚夫，自然不能折损东宫颜面，在外面观赏什么淫辞艳舞，于是开口得体婉拒。

“郡主恕罪，大皇女殿下领兵与南蛮为战，臣忧心似焚，实在无心观赏歌舞，若打扰郡主雅兴，臣这就退避。”

他一提大皇女，姜曼脸色又差了一分，暗道本来看在涂山氏是青丘神族的面子上才给这涂山氏长公子一点面子，谁知这小子敢仗着表姐名头在自己面前放肆，着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一旁的江北书无奈，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颇为心烦道：“涂山师兄何必固执，观舞而已，若能解忧，未尝不是好事。”

出身鉴则院的顾满替涂山长珩说话道：“衡文宫规就是不得私览典外之仪，涂山师兄所言在理。”

“典外之仪？”姜曼摩挲着手中的酒杯，发出一声冷笑，“衡文的规矩约束的是门内名士举止，不该说给外人听。本郡主赐赏歌舞，诸位管不到我头上。”

见姜曼不依不饶，涂山长珩怕给不相干的人惹麻烦，也不愿当面翻脸，只好不动声色，不表意见，干脆默默低头饮茶，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任姜曼自己作怪。

姜曼小占上风，立刻吩咐来侍者在一念堂搭好台子配上歌舞，伎人皆要绝色，要跳最艳最伤风化的舞曲，还要请画师将众名士和伎人一同入画，侍者不敢耽误，立刻应声去做事了。

可还不过转眼之间，那侍者又转了回来，惊慌地跪在地上，向姜曼请罪道：“郡主恕罪，我们最好的数十名伎人都被三殿下点走，陪她玩乐去了，剩余一些技艺欠佳，恐入不得您的眼。”

姜曼眯起眼睛，抬头望着对面楼上被男男女女各色伎人围着侍奉的轩辕明玉，瞬间翻了个白眼。

小皇女在一众美男美女的服侍下飘飘欲仙，各种不同滋味的香气萦绕，几个男女力度适中地为她推拿，还有剥好皮的果子喂到嘴边，好不快活惬意。

涂山长珩隔着栏杆远远瞧她风流颓靡，嘴角不自觉泛起一丝冷笑，随后迅速转过眼，当做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