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燕明的脚步声。

容羿知道，如果自己不赶紧离开，就燕明那一股倔劲，自己肯定会同意燕明荒诞的表白。

容羿抬脚就要跑路，只听燕明在他身后吼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已经29岁了，家里没有催婚，军部也没人给我介绍对象吗？”

容羿站住，转身。从前因庆幸而不敢思考的事情此刻再看，只觉得漏洞百出。

为什么，为什么？

容羿抬头看燕明，只见燕明直勾勾的看着他。

容羿心中一梗，没有说话。

“因为我喜欢你不是秘密，他们都知道我是会和你过一辈子的。”燕明说，“十年了。”

容羿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微风吹拂，青草味混着燕明身上的金属气味，像是一种极具侵略意味的撩拨。

“和我在一起没有好处。”容羿冷静地说，“你的婚姻考虑的不能只有你个人的感受，你身后还有一整个大家族。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所以，这种事情不用考虑我。”

“容羿，我发现你真的很容易犯逻辑问题。”燕明无奈的笑了，“在乎我的却要不在乎，不在乎我的我却要努力钻营。你说这日子能过得好吗？”

“因利而合，有感情那是锦上添花。”容羿说，“周武的外甥女、郭溪的小女儿、余行的二女儿……还有很多，都没结婚。”

“那安全吗？”燕明反问，“和平年代谈联姻，谈联合、谈共荣。现在都要打仗了，那谈得是秩序重组，是侵占、是瓜分。脑袋别裤腰带上，这是面子工程都没法做的事情。他们那些人我一个都信不过。”

容羿张了张嘴，燕明截住他的话头：“我知道你要说要有盟友之类的话，但是本土那边连对你的态度都模棱两可，临安市已经派出对于去桫国接受太空人改造了，你觉得他们整个执政阶级能够和我们结盟吗？如果真的要结盟，你就必须要做太空改造人这个项目正面意义的领袖，你愿意吗？与其去和他们苟合，不如联合海国那边反而更靠谱一些，他们也不需要我这个‘女婿’。”

容羿沉默了。燕明说得没错，联姻只是利益集团联合的添头，在宏大叙事下的联姻不值一提。

容羿好像没了拒绝燕明的理由。

他爱燕明，和燕家理念高度一致，安全。

但是……

容羿看了燕明一眼，低下头，转头看向阳光下的草坪。

就现下他的处境而言，他背着“叛国者”的罪名，让燕家蒙羞。他也对不起一直养育、庇护他的燕商稷夫妇，竟然他们的儿子喜欢上一个不能算人类的男人。

“不合适。”容羿说，修长的颈项仿佛很轻易能被折断，“我们不合适。”

燕明牙关咬紧，向前走了一步。

容羿像是被惊到一般猛地抬头，往后退了半步。

“够了。”容羿说。

“我……”

“容羿。”清冷的女声传来，打破了两人之间僵持的氛围。

两人同时向走廊那头望去，身穿白衬衫，松松挽着及肩长发的女子走了过来。和练融雪那样明媚张扬的女子不同，她面容沉静，气场冷淡而迫人，宛如冬日寒江。

“我有事要和容羿说。燕明，你先回去吧，餐厅那边在等你。”练寒江说。

燕明看了容羿一眼，转身离开。

容羿长长地松了口气，对练寒江道：“谢谢。”

“不客气，是伯父伯母让我过来的。”

容羿觉得有些心慌。

他在燕家生活了这么多年，要说完全不在乎燕商稷夫妇是不可能的。他们会怎样看自己？自己栖身的这个“家”，还能给他容身之地吗？

“那他们……”容羿话说一半，很是胆怯。

练寒江道：“他们从情感价值上认可你，从客观条件上也认可你。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燕明说得是真的，从十年前开始，他就一直在往你身边设限。你自己不想找对象，不代表别人不想找你。在你在北城那边崭露头角的时候，你知道凭借你的条件，是多少人家的香饽饽吗？但为什么你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些，不仅是因为燕明本人的表态，伯父曾专门在小聚中暗示过这一点。除非你自己想，否则不要在感情生活上打扰你。你和我说过无数次你喜欢燕明的事情，怎么到这个地步反而退却了呢？”

容羿苦笑：“你说得这样轻巧，怎么不见你……”

练寒江忽然笑了一下，扯了扯自己的领口。

容羿震惊地看着她，难以置信道：“你疯了？”

“海国机甲工厂大爆炸，我以为练融雪死了。”练寒江整理了一下领口，平静地说，“那一刻我才发现，什么恩怨都不重要，只要她还活着，我可以答应她任何事情。”

练家老爷子是妥妥的凤凰男，靠着妻子翻身后，自尊心和报复心作祟，苛待发妻江老太太和江老太太的儿子，也就是练寒江的父亲练周。

后来练家老爷子还在外面养了几个情人，生下了一连串私生子，练融雪的父亲练武就是其中之一。

练周从小不被练家老爷子喜爱，到了继承家业的时候，练家老爷子自然不肯给这个儿子分一分一毫。

练武是练老爷子一众私生子中最喜爱的一个，练老爷子为了把练武扶正，生生气死发妻。

江家见状，拿出鱼死网破的架势，逼迫练老爷子让练周继承家业。练老爷子原本还想争一争，见状也是无法。

但是他在外给练武置办了一份创业原始资金，亲力亲为培养练武，直到练武把练周吞并。

然而正当练老爷子大喜过望之时，练寒江拿着练武和练老爷子的亲子鉴定证明向世人展示这是一场荒诞的剧目。

“这世道不太平，”练寒江说，“珍惜当下吧，容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