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周围好像很吵闹,但在贾仪的世界里,这水声被放的无限大。
滴答。
宛若丧钟在敲响,十殿阎罗敲锣打鼓地走上黄泉。
滴答。
他睁开了眼睛。
刚刚吵闹不休的环境,一下子安静下来。黑暗中,数百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贾仪,活像误入了蝙蝠的巢穴。
他本以为自己会像在诏狱那样,严刑拷打,或许是想逼问出点什么,也或许只是纯粹的泄愤。
这次不同,除了右手被死死地拷在地上,他几乎没有收到任何束缚。甚至,他胸口的伤都被人粗略地上了药。
“唔……陆机。”
“先顾你自己吧。”有点熟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诡异的寂静,在略显空旷的空间里传来回音。
贾仪侧眸看去,黑色的袍子经年不换,果然是老熟人。
“杀了他。”继黑袍客后,第二个人开口了,随后一石激起千层浪。
“杀了他!”
“为了太子殿下!”
“……”
贾仪还是提不起力气,使用那一招产生的后遗症还没过去,右手腕又传来一阵刺痛。入眼的一根银针,正刺入肌肤,血水一滴一滴沿着针尖流到地上。
贾仪这才借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微光,看清了地面。
众多繁复的线条在地面勾勒,暗红色的液体正以他为中心不断扩散。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身下的地面更显得冰凉。
他强迫自己镇定,但没话找话的语调还是发虚:“赵谦敬也没子嗣,太子殿下是谁?”
话音未落,空气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之中。
“哈。”随后,传来一声不可思议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带着十足的愤怒,不理解,和得偿所愿的快感。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黑袍客笑的前仰后合,眼神却充满了冷漠和杀意,“正好,我们的陆大将军到了,也算是个见证。”
贾仪委顿在地,他费力地仰起头,在这个过于深的地宫里,看到了天上的人。
陆机几乎是拖着良辰在行走,一路上不断的有人试图拦住他。
他走过曾经嬉戏过的庭院,剑锋斩断了半片枇杷叶;他穿过他们曾经同榻而眠的卧室,在墙上溅起一串血珠;最后他走到了这里,在这间书房里,他们曾经一起读书、一起受罚,一起盘算下午去山间的某处玩。
但是,熟悉的书房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向下蜿蜒的通道。
他心中充满着悲哀,可他没有选择。
将最后一人的脑袋钉在卧龙先生的坐榻上,身后“事不过三”的牌匾摇摇欲坠。他拔出剑,云铜打造的剑身,都禁不住如此高强度的战斗,在料峭的春风中发出呜咽。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曾经是这么想的,但在看见贾仪的瞬间,他立马后悔了。
“欢迎大将军莅临。”黑袍客装模作样地鞠了个躬,但神情依旧戏谑,“你认得贾思协吗?”
陆机不回答,只借着身后的月光,担忧地看向生死不明的贾仪。
“你知道。”黑袍客笃定地说,他突然转头,看向神色大变的贾仪:“可怜你们呆一起这么久了,陆机还对你藏私呢。”
贾仪感觉心脏抽抽的疼,距离太远,光线太暗,亦或者他根本不愿意去看陆机的表情。两人之间的弦外之音,让事情有点脱离了他的掌控,卧龙先生、贾思协、太子殿下、陆机……这些名字,在脑中搅成一团浆糊。
“陆大将军,”黑袍客看着双眸紧闭的贾仪,踩住他剧烈颤抖的脊梁:“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我自己来。”这是陆机第一次开口。
就算是给自己宣判死刑的刀,就算最后什么都不剩,他也不愿意把这把刀假手他人。
“先太子赵铭,也就是现赵王的哥哥……”
“建议你说快一点,这位前大将军之子可撑不到你慢慢讲完。”黑袍客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月行中天,月光讲陆机的影子一点点缩短,打在深渊下匍匐的贾仪身上,沾染了血色的衣裳,在地面恐怖花纹的映衬下,显得柔弱又易碎。
犹如冬春之交的枇杷叶,那么的不堪一击。
“赵铭广招天下贤才,卜天时,通商贸,天下云集响应……与大将军贾思协交好,查军饷,整边军……然,赵谦敬进尽谗言,先王赵丰怒而杀铭。”
陆机说的很快,很沉重,但很显然没有人对这份答案满意。
“贾思协就是两面三刀的小人,太子殿下都下狱了他还作壁上观.”
“杀了贾仪,杀了赵谦敬!”
黑袍客抬手,身后的嘈杂逐渐低了下去,他开口:“你还没说卧龙先生的故事呢。”
“卧龙先生,就是贾思协,因为太子之事被废斥,与家人失散,隐姓埋名数年,才找到其子贾仪。”
陆机说着,看见远处贾仪的身体一动,顿时住了口不敢再说下去。
“怎么,不敢说了吗?”黑袍客轻轻踢了一脚贾仪,贾仪身体僵硬,唯有心房突突的疼。
“你的好陆机,可是一点没告诉你啊,你傻傻地跟了他这么久。”
呆子都能听得出来他话语中的讽刺,贾仪痛苦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