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来,越过贾仪,直接走出了酒楼。贾仪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了这位祖宗不高兴,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摸摸脑袋。
“大概是嫌弃自己小气吧。”贾仪想。想到这里,贾仪还是很宽容地朝门外喊一声:“别发小脾气,你要是实在想喝我回去再帮你做嘛。”
正在“发小脾气”的陆机往外走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平地摔在门口。在贾仪的视角,只见陆机的身形晃了晃,然后逃也似的不见了踪影。贾仪将这些归结于陆机的公主病,不以为意地哼着歌回柜台收拾东西了。
初春,三月初七。
天气乍暖还寒,荀淑紧了紧身上的衣袍,将紧逼的寒风驱散。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他必须打起百分百的精神去应对。他仔细地检查着自己的服饰、举止是否符合规范,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营造出一种饱读诗书、博闻强识的样子,踏着自信的步伐朝着预定的地点走去。
桓家家主桓冲,醒的最早。之前桓玄还在时,桓家尚且能忝居几大世家之末;如今桓玄已逝,桓家更是一落千丈。“今天是桓家千载难逢地能复苏的时机,自己一定要把握住。”桓冲在心里告诉自己。
其他家主也大多如此,或骑马或驾车,朝着平京的西南角疾驰而去。当荀淑赶到芦橘楼的时候,钟苑和袁安宏已经到了。荀淑与钟苑相看两厌,互相不理对方,荀淑直接对着袁安宏打招呼:“袁兄,提督大人还没到吗,怎得不招呼你进去?”
袁安宏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荀淑,抬手指了指眼前。荀淑开始只注意到了两人,没有看四周的景致,现在抬头细细打量,最后目光落在了眼前这幢小楼上。
“嗯……”荀淑满脑门的黑线,有心想说些什么来挽救一下,那来历颇大的东厂提督的面子,也好终结这令人无语的氛围。但话在嘴边转了三转,就算是荀家号称书香门第,也没有勇气说出口。
半晌,荀淑放弃地叹口气,下车与袁安宏一起站着,沉默地等其他几位家主的到来。
一炷香后,六位家主并肩在芦橘楼的门口站着,相顾无言。王家家主王灿在心里不住地感叹:“不愧是提督大人,平时荀淑和钟苑隔着十丈远都能互相嫌弃,今天居然能让两人站在一排,实乃天下奇观。”
桓冲差点感动地眼泪下来:“平时这些世家大族要有多看不起桓家,自己是最知道的;现在他们居然愿意和自己并肩而立,简直是谢天谢地。”
贾仪和陆机在酒楼里百无聊赖地等着,贾仪用指骨弹了弹手边的小酒杯,抬头看看时辰,疑惑地问:“按时辰来说已经过了一刻了,他们怎么这样慢,莫非是我通知错时间了?”
陆机没好意思告诉他,自从半个时辰之前就有人到了,与其在这里疑惑不如问问自己,他们为什么不想进来。但这些话有点伤人,陆机没敢当着贾仪的面说出来,只好搜肠刮肚找个蹩脚的理由:“说不定他们人生地不熟,迷路了。不如你出去看看。”
说完陆机自己都不信,但贾仪居然点点头,在陆机震惊的目光中说:“有道理,我去看看。”
然后,一分钟后,贾仪对上了另外六道与陆机一样震惊的目光。贾仪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将堪堪一尺的门打开的大一点,脸上带着虚假的客套:“几位大人怎么不进来呢,快快请进。”
六人默默地看着,那贾仪使劲掰也没能拓宽多大的门,一时无言。最后还是袁安宏出来打圆场:“既然已经来了,各位不如就进去坐坐吧,哈哈哈。”
声音里有着抹不去的无可奈何,最后的笑声也充满了逢场作戏的尴尬。尽管如此,贾仪还是感激地看了一眼袁家主,将身后狭窄的通道让了出来。
众人都落座。桌是方桌,贾仪和陆机坐在最靠里的主位,钟苑和荀淑分列两旁;然后崔子季、王灿、袁安宏依次而坐;桓冲则坐在下首,与贾仪和陆机相对而望。
除了贾陆两人,其余人都感觉坐如针毡。首先就是,他们的盛装打扮与破旧的小楼显得格格不入,坐着就好像浑身有蚂蚁在爬一样;更要命的是,现在大家都心怀鬼胎,你看我我看你,都在心里揣测对方的目的,就更显得如芒在背、心神不宁了。
陆机有意晾他们一会,这里是他们的主场,拖的时间越长对己方越有利,但贾仪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只见贾仪直接站起,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微微俯下,沉声说道:“既然都来了,那我就没必要再与各位虚与委蛇地客套一番,我直说了,这次的事情,一定需要有一个替罪羊。”
贾仪眼神深邃,从在座的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语气却突然一软:“当然,这个替罪羊是谁,我们可以商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