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亏宋宁早就习惯，并没有让风青岫发现端倪。

虽然他们不曾交流，但宋宁是把风青岫当做朋友的。

所以他的小玩具总是一对一对的。

两个一模一样鸡毛毽子，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墙，两个一模一样的草编蚂蚱……

还有读书写字时，专门留出来的空位。

我不敢正视你，但我的余光里全是你。

那个木雕的白鹿，也是宋宁雕刻来送给风青岫的。

那一天，是宋宁十八岁生日，宋宁原本是想和风青岫坦白自己能看见他，想要问他愿不愿意留在自己的身边，和自己做朋友。

只是意外总比计划快。

小老头上山采药失踪了。

宋宁找遍了整个村子，都没有找见，最后是宋誉告诉他，小老头在隔壁山头的山崖上采药，还说可以领着宋宁去。

宋宁知道，这很可能是宋誉的阴谋，但是他不能不赌，他的爷爷是他唯一的亲人。

只是他没想到，宋誉竟然如此恶毒，将他从悬崖上推了下来。

倾盆大雨，宋宁从山崖滚落，磕的头破血流，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地方，浑身碎骨一般疼痛，他想要站起来，却只能靠坐在石头边上。

暴雨冲刷着他的身躯，而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这时，他看见了风青岫。

那一身红衣踉跄走来的山神，前所未有的急切和狼狈。

“宋宁，宋宁……”

风青岫蹲下身子来，想要触碰遍体鳞伤的宋宁，可是宋宁却笑了，仰着头看他：“你来了啊？”

风青岫僵住了：“宋宁，你能看到见我……”

宋宁点头：“对，一直看的见。”

风青岫脸刷的一下白了，可是紧接着他就道：“那你快向我请愿，宋宁，既然你看得见我，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你快向我请愿，否则无法帮你！”

神不能插手人间事，除非有人请愿。

就像是当年洪水，众人向神明哀求一般。

宋宁唇角扬起一抹苍白的微笑，却问道：“那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风青岫摇头：“我不需要你付出代价，我只想救你，宋宁……”

宋宁却打断了风青岫，他仰望着神明，满目的虔诚，他的声音回荡在山林里，在暴雨里是如此的清晰，他道：“诸神为证，日月为鉴。我宋宁愿意成为山神青岫的最忠诚的信徒，我愿意信仰你，我将永不背叛——”

然后，迎着风青岫惊愕地目光，宋宁伸出手臂勾住了风青岫的脖颈，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

鲜血顺着下巴低落，宋宁整个人都在发抖，可他是如此的开心，轻声祈愿道：“愿山神大人垂怜，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风青岫的手抚摸上宋宁的脸颊：“宋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宋宁虚弱道：“我知道。”

风青岫：“为什么？”

意识越来越迷糊，宋宁倒在风青岫的怀里，艰难地笑：“山神大人，如果可以，如果你愿意，下次见面时，你能不能只是为了我而来？因为我可真是太羡慕宋誉了，我也是真的特别喜欢你……”

“好。”

只可惜，因为脑袋受到重创的宋宁把风青岫忘记了，伤好之后，远赴城市，再也没回来过。

只可惜，风青岫救下宋宁后，不愿意再进行报复计划，就陷入分裂，和崔嵬斗的死去活来，等他好不容易活下来，却已经找不到宋宁了。

后来，两个人再见面时，便是山神娶亲的时候。

泪水滑落脸庞，回忆到此结束。

宋宁心脏发出哀鸣，步履艰难地走过去，湿漉漉的鹿眼里是控诉，是难过，还有埋怨。

风青岫知道他都想起来了：“你都想起来了啊，”

“是，我不仅想起来了，我还知道了你接近宋誉的目的。”

来得了路上，卿卿把一切都和他说了。

风青岫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

“风青岫，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风青岫垂眸：“因为不愿意让你知道，我是个如此卑劣的人。”

山神娶亲是阴谋，接近宋誉也是阴谋。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在为自己的报复寻找借口。

他不愿意让宋宁知道自己的过去，那些面目狰狞，面目全非的过往，也不想宋宁知道他的心上人是个疯子，曾经想要整座大山的人全都去死。

风青岫：“对不起……”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用吗？”宋宁看着手里的匕首，嗤笑道，“你又骗了我。”

“你和他同生共死，我杀了他，你也会死，可是你骗了我。”

“而我知道你在骗我，我还是动手了。”

说罢，宋宁手里的匕首咣当落地，连带着身体都软了下去，他的情绪接近崩溃，快要承受不住眼前的一切，他呜咽着，抽泣着。

他不知道该怪谁，只能责怪自己。

风青岫握紧拳头，上前一步，故作轻松道：“宁宁，别哭了好不好？是我不对，不该瞒着你的……”

“可是风青岫，错的从来都不是你啊。”宋宁死死地抓着风青岫。

风青岫眼泪也在往下流，满目爱意破碎又脆弱：“可是我不后悔。”

“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

“可是我不好，做了这么多伤害你的事情，我太坏了。”

风青岫的身体越来越透明，像是接触不良闪烁着，似乎马上就要消失。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风青岫，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就把后半辈子赔给我！日日给我当牛做马，而不是在这里说几句没用的抱歉。”

风青岫苦笑：“如果可以，我愿意，可是……”

不等风青岫说完，宋宁吻了上来。

剧烈颤抖的睫毛，泪珠滑过脸庞，他们十指相扣，这是一个决绝的吻。

就像是四年前那样，满目疮痍的大地上，他们相拥在一片废墟里。

头顶是高悬明月，身边是万山同悲。

他们亲吻着。

宋宁缓缓离开风青岫的唇，同他额头相贴，无比虔诚道：“诸神为证，日月为鉴。我宋宁愿意成为山神青岫的最忠诚的信徒，我愿意信仰你，我将永不背叛——”

神明找回了他的信徒，便注定不会就此消弭。

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宋宁的眉心里冒出来，缠在风青岫的身上。

“信徒宋宁，向神明请愿，愿山神青岫与万山同寿，日月共明，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我的灵魂。”

一约既成，万山无悔。

从此他们无论生死都要纠缠在一起，再也解不开了。

风青岫又哭又笑，似乎要将宋宁融入骨血里：“宁宁啊，我的宁宁啊。”

宋宁抚摸上爱人的脸颊，希冀地看着他：“现在告诉我，你会完成我的祈愿对吗？”

风青岫坚定地道：“对，我会完成你的祈愿，我会好好的活着，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因为你是我唯一的信徒……也是最爱的妻子”

宋宁终于扬起一抹微笑。

这一次，他再不用仰视神明。

也不用再去羡慕谁。

风青岫，他触手可及。

宋宁也说出了那句他早就想说的话。

“山神在上，我愿意成为你的妻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