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燃烧完最后一丝鬼气,霍行川在街区边缘设下的结界轰然碎裂。
浓重的黑烟一瞬间翻涌出来,其他街区的修士们才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快来人——”
小陈边喊边大步朝两人倒下的地方跑过去,扑面而来的黑烟逼得他捂住口鼻咳了好几声。
寻常的街区被拉得好长,夜色黑得像是永远等不来天明。
结界掩盖住了打斗的痕迹,但残留的黑烟让人忍不住去猜测这场战斗的恐怖。
慌乱中小陈重新设下结界。
“为什么……”身后年轻的修士在冷风中打了个寒颤,“明明我们这边什么都没发生。”
小陈心说我怎么知道,谁能猜到魔族是怎么想的。
“我会不会死啊。”小修士抱着剑,已经压抑不住哭腔。
“呸呸呸!”小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少说丧气话!”
即便这么说着,但是他知道这不过是乏善可陈的宽慰。
结界只有在主人生命垂危的时候才会碎裂,即便没怎么过多接触,但他也能看出来霍行川非凡的实力,如果连他都身受重伤,那连同自己的其他修士根本没有活着的可能。
他甚至罪恶的庆幸,自己因此逃过一截。
能加入特案局他其实是很开心的,能够像传说故事那样降妖除魔,有时候会想自己没准就是所谓的被命运选中的人。
后来他知道自己不是。
现在双腿打颤地往前跑,心里却有无数个声音在大喊着回头。
他害怕。
远处九蛇的方向时不时传来几声巨大的震动,每次震动他都会跟着踉跄一下。
他死死攥着剑,盘算着如果迎面撞上魔,便拔剑冲上去,做个舍身炸碉堡的勇士。
这样的脑内幻想给了他些许勇气,让他在身旁的后辈面前做了回沉稳冷静的大人。
甚至腾出手鼓励性地拍了怕身旁人的肩膀,口是心非地安慰道:“别害怕。”
等他们终于跑到霍行川身旁,两人身上的血迹看得他心惊肉跳。
脑袋“嗡”地一声,只剩下一片空白。
“他们还活着么?”小修士颤抖地问。
想要张口的时候,小陈才意识到自己也在发抖,他跪坐在地上,握住两人血淋淋的手:“我先给他们输送点灵力,你快去叫医生过来。”
方才那点勇气被眼前同伴的惨状冲击得一干二净,他神色惶恐死死抓着两人,手上沾满了对方的血,让灵力最大限度地传送过去,压抑不住剧烈的喘息:“不会死的……你们不会死的……”
就在这时,地面又传来一次震动,小陈跟着身子一晃,整个人几乎快要倒在地上。
他仍然死死攥着两人的手。
温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打下来,把手上的血晕染开。
小陈绝望地发现,此时此刻除了给这两个人输送灵力,自己能做的居然只是无声地祈祷。
我不是命定之人,他悲伤地想,我只是一个胆小的没用的人。
医疗车很快赶来,却擦着他们匆匆而过,小陈挥舞着手喊着:“这里有伤患!”
只可惜微弱的话语弥散在黑夜寒冷的风中,刚开口就被吹散了。
小陈松开手追着医疗车跑出去喊:“这里有伤患啊!这里有两个人!”
汽车呼啸而去,他气喘吁吁看着车子驶去的方向,绝望地说:“快来人啊,他们俩就要死了啊。”
一辆辆车从身边掠过,任凭他怎样呼喊都没能得到回应,小陈咬牙跑到路中间,终于拦下一辆车。
车里修士的指责劈头盖脸地落下,小陈声嘶力竭:“这里有两名伤患,求求你们救救他们!他们就要死了!”
修士闻言向后望了一眼,焦急地对着通讯器说了什么,然后看向小陈:“我已经帮你叫人了,我们被派到九蛇那边,那里的伤亡太惨重了,你在这里等等,马上就会来人了。”
“不行……”小陈脱口而出,“他们……就要死了啊。”
修士急切地甩过去两个符:“你先给他们贴上。”
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的勇气和执着,小陈伸开手挡在车前,悲戚恳切:“求求你……去救救他们,他们一直在战斗,他们……流了好多血,呼吸微弱,没有意识,受了很重的伤……”
“不是只有你们……”修士突然滚出热泪,他哽咽着,声音颤抖:“我们得到的命令是,九蛇那边几乎全军覆没,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去救人……如果再不过去,就来不及了!”
“不要浪费时间了,让我过去。”
小陈身子一僵,眼泪无声地滑落,他死死咬着嘴唇,最终退到旁边把路让了出来。
手里的符纸似乎有千斤重,他攥着符纸跑回去,风打在脸上,带着一股血腥味。
薄薄的符纸像是有千斤重,他跑了很久才又回到霍行川两人身边。
符纸落在两人身上,变成两张细密的灵力布,缠绕在两人身上,却仍然止不住血。
九蛇方向不断传来巨大的震动。
一辆又一辆的车朝着那边过去,小陈右手压着左臂,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量才克制住自己想要拦下他们的冲动。
不能让九蛇复苏。
要先确保那边的安全。
他不敢去霍行川他俩的伤势,只能无助地坐在地上,默默给两个人输送点灵力。
啊……好像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才会想如果当初能再好好练一练法术就好了,如果灵力能再充沛一点就好了,如果能再强一点就好了。
血腥味流到嘴里,小陈才意识到自己把嘴唇咬破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祈祷了多少次,终于有一辆医疗车停在了他们身边。
训练有素的医护们一口气甩过去几张符纸,包扎木乃伊似的给两人贴了个严实。
接着把面色苍白的他们抬上了担架。
“快继续拿符纸过来!”小陈仓惶地站在一旁,听着医护们声嘶力竭地呼喊。
“符纸止不住他的血!”
“快去叫术师过来!快点!”
薄薄的结界隔绝了两个世界。
结界外是一遍遍的红色预警,严禁市民出门。
结界内鲜血已经染透了这个夜晚。
无数声音汇成绝望而悲伤的歌,漫向遥远的天际。
知白迷迷糊糊中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他想伸手遮一遮眼睛,抬手间传来清脆的锁链声,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被锁到了床头。
抬头又是密密麻麻的封禁术。
好熟悉的场景。
“你睡了六天。”是霍行川的声音。
知白浑身疼痛,根本没有坐起来的力气,根据声音猜到霍行川大概就在自己床对面。
“医生说你体内灵力已经恢复了一些,可是你一直不醒,这种情况他们说大概是你不想醒来。”
后半句的声音很低,在不大的独立病房里,却还是分外清晰地砸进了知白的耳朵里。
霍行川的语气很平静,他继续寒暄:“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需要继续休息吗。”
他没有在意知白默不作声的反应,问道:“用不用我去叫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