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认出自己,他有些被动又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
“我是神乐真寻,神乐冥是我父亲。”她简单地作着自我介绍。
原来她就是侯爷千金。他之前听父亲提过,侯爷神乐冥有一双儿女。
“抱歉,刚刚我吓到了你。”她虽然说着抱歉,语气却没有丝毫内疚,不仅没有内疚,反而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嘲弄,“我只是想试一试他们动作能有多快。”
她口中的“他们”指的是旁边那两个同样浑身湿透的男人。
这两个男人好似早已习惯她的随性而为,并未因为她的话有什么反应,也没有退下去换掉湿衣服,只是站在原地守着她,确保她不会再一次摔,不,跳入湖中。
“不用在意他们。”
她风轻云淡的声音将他的注意力从男人的身上转向她。
“他们就是我父亲养的两条狗而已。”
她笑眯眯地说道,然而唇角的笑意却未达到她眼睛里。
这就是他和神乐真寻的第一次见面,她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回到家当晚,他就发了一场高烧,仿佛白天落水而受惊的人是他。在他迷迷糊糊睡了大约三天后,烧终于退了,他也醒了。
醒来,他就看见坐在床头的她。
“陆公子,你醒了。”她微微一笑,温柔地问道,“你要不要喝水?”
他摇摇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他还没睡醒吗?他有点儿想捏一捏自己的脸。
“来看望你。”她凝着他,“也为那天吓到你再一次向你表达我的歉意。”说着她站起身,走向床旁的小桌子,拿了一篮东西又回到他面前。
“我给你带了糕点。”她掀开篮子上盖的麻布,拿出一盘瞧着就十分美味的糕点。
他看了看她小手托着的盘子,和盘子上面的糕点,从干哑的嗓子里硬挤出了两个字:“谢…谢。”
“不客气,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生病。”
“你……”他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问出心中的疑惑。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她似乎看出他的纠结,“我都亲自来了。”
“你…那时候是真的想试…他们的身手,还是你……”
“还是我真的想寻短见?”她替他说出了余下的话,然后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有那么一刻,我想过如果在那里死掉是不是就轻松了。”
她轻快的语气,仿若在讲一件无关她生死,而是稀疏平常的话题。
“我又吓到你了吗?”见他低头不语,她将盘子放回篮子,随手搁在床边后,轻轻地问。
年少的他其实对“死”这件事很模糊,但她切切实实地让他感受到一个人若主动求死时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与其说他被她吓到,不如说他被她落水前那柔弱又决绝、真实又虚无缥缈的幻影深深吸引,等他回过神来时,他的脑海里就只剩下她还有她那抹美得清逸的笑。
他抬起眸,注视着这张从脑海来到眼前的娇颜,艰难地吞咽着口水道:“你…活着不轻松?”
也许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她顿了顿,反问他:“如果你无时无刻都活在别人的监视下,你会觉得轻松吗?”
“不轻松,但我会想办法摆脱他们的监视。”
“那你要怎么摆脱呢?”她像来了兴致般,双手托着腮,追问道。
“我……”他想了想,“我会像正常地生活,让他们放松警惕,然后再找机会逃走。”
“正常地生活……”她若有所思地重复着他的话。
“对,正常地生活。”他把他父亲曾经教给他的,统统告诉了她,“只要你如常地生活,慢慢地,他们就开始松懈了。”
“是吗?”她喃喃着点头,“但怎么做才算如常地生活?”
“就是…就是做一些平常人都会做的事。”他在脑子里搜刮着自己平日里会做的事,“吃饭、睡觉,读书,骑马还有…和朋友一块儿玩耍。”
“真像一个孩子。”她忍不住皱眉。
“我们本来就还是孩子。”他红着脸,纠正她的“评价”,“孩子做孩子会做的事,不就是一种‘正常’吗!”
“原来如此。”她恍然大悟似的捶手,“我好像明白了什么是‘正常’,就是做每个年纪最有可能做的事。”
“差不多…是这样。”
“谢谢你。”她甜甜地笑了。
“不客气。”他害羞地挠了挠头。
“今天来看望你,我收获很大。”她忽地伸手握住他的手,那对水灵灵的眸子扑闪扑闪地望着他,“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我第一个‘朋友’?”
面对这张灿烂如花的笑靥,谁都不可能说出拒绝的话,他也不例外。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甘心只做她的朋友了呢?
或许是从她捡回那个乞儿,也或许打从最初起,他就不想只做她的朋友。
明明是他先认识她,明明是他先走近她。
“在这世上最理解你的人是我,不是吗?”
“知道你最多秘密的也是我。”
“只有我见过你向往解脱的神情。”
为什么,为什么她偏偏不选他?
如果她只是想像正常人一样喜欢一个人,那他也可以配合她、满足她。而且他的话,一定会给她自由。
然而,她就是不选他。
从回忆里走出的陆轩,不自觉地攥紧了胸前的手。
尽管如此,他还是想带她走,带她摆脱这座牢笼,带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喂?你真不要紧吧?”凤鸣担忧地看着这个好似被阴影笼罩的男人,虽然她还不清楚他刺杀杜绝的理由,不过很显然现在也不是问这个的合适时机。毕竟他看上去就像深陷泥沼之中,马上就被淹没了。
她是想拉他出来的,但他并不想让她帮忙。
“我想法子去吸引城门的守卫,你再趁乱逃出城。”他说。
“那你呢?”她是逃出去了,可他岂不是要被包围了。
“我……”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我还有想带走的人。”
凤鸣刚想问是“谁”,陆轩冷不防地拦腰抱起她,动作迅速地跃至巷子另一头。
“怎…怎么了?”她不解地仰头,看向他的侧颜。
在他回答她之前,背后,从她原来站的地方飘来一个陌生又充满戏谑的男性嗓音。
“哎呀,终于找到落跑的‘小野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