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放在三年前,有人跟他说,三年后他会像哥布林一样住洞窟里,疯了一样追求一个人偶。
那谢深大概率连怜悯的眼神都不会给,让他哪来的滚哪去。
彼时的他,正忙着整理前往须弥留学的材料。
哪怕此时此刻,他在须弥大贤者手底下睁眼累到天黑,在实验室看日升日落,也依然不会理这种疯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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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桌上的虚空终端亮起,响起代表通讯的提示音。
困得睁不开眼的青年从凌乱的被褥中伸手摸到荧光色的绿叶片,戴到耳边。
接通的下一刻,不用他出声询问,一道冷硬的声音直从虚空终端传出:
“现在来我办公室一趟。”
没有丝毫语气起伏,冷硬得仿佛一道命令。
说完,虚空“叮”的一声结束,一如往常。
凌晨五点刚从实验室出来,合衣睡了不到四个小时的青年,将挂断的虚空丢到一边,继续昏沉埋头在被子里。
过了好一会儿,鼓起的被子里传出长长的叹息声,才认命似的从床上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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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沓实验报告被狠狠砸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反弹的纸张四散飞起,清脆的声音宛若给了人一巴掌。
偌大的办公室内,谢深背对着凌空旋动的球仪站在中央,高大的身影一直拉长到台阶上阿扎尔脚边,教令院的校帽没戴,凌乱金棕色的卷发被身后的球仪罩上一层淡淡的海蓝,似是将不羁强行收敛至沉静,起皱的碧青色校服袖口下是骨节分明的手腕,此刻正完全放松微微曲着。
面前是刚将报告扔了一桌的大贤者阿扎尔。
阿扎尔负手而立,于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名义上的学生。
平心而论,面前的这份报告,规范严谨、数据翔实、结论清晰,优于合格。那是在他半个月前丢下的,另一名学生一年都没完成的课题,他只给谢深两个月。
半途接手,无人相助,能在半个月就出成果,哪怕只是第一阶段初步验证,再严格的教授也不吝一声优异。此刻正垂首站在他面前挨训的学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苗子。
但正因如此,阿扎尔脸色才越发阴沉。
“这种半成品怎么敢拿到我跟前?!你是觉得我的时间和你的一样廉价?”
完全忘记是谁规定了学生每两周无论如何必须提交一份进度报告。
接下来,这位自称时间非常宝贵的大贤者,对学生展开了长达半个多小时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训斥。
说是训斥,也不过是就着过往的种种错误翻来倒去阴阳怪气。
身后的巨大光球如常沿轨旋动,流水般缓缓变动的光将额发的阴影打在脸上,不断变换,看不清神色,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反驳,挺直的脊背亦没有一丝动摇。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扎尔吩咐的茶水送到了。送茶的来人是他底下唯二的另一名学生助手——塞塔蕾。
塞塔蕾端着热茶路过时,正好和不经意望过来的谢深对视了一眼,双方眼中都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同为阿扎尔的学生兼助手,塞塔蕾很清楚,这顿斥责根本无关什么课题实验。
纯粹是在那个大项目上进展不顺,无处发火罢了,否则一份一周前报告何至于专门将人叫来痛骂?
如果非说还有其他缘由,大概还是今年入院的新生中,依然没有优秀到脱颖而出的须弥学生。
是的,须弥本地的学生,阿扎尔很是看重,只可惜,从虚空终端全面部署以来,人才凋零的趋势一直不减,到阿扎尔连任至今,早已青黄不接。
哪怕他有意培养,但到目前为止,教令院最有天分的两个学生依旧是非须弥本地的沙漠留学生塞塔蕾和璃月留学生谢深,后者还是他强行从素论派的贤者那里要来的学生,尽管他对这个学生本人十分不喜。
一通训斥后,从愚人众那碰壁的火气消了不少,阿扎尔接过茶水顺了顺。
望着始终低头不语的高大青年,怒意渐消的阿扎尔皱起了眉,不时又松开了,语气平和了不少,宛若一个资历老练的上位长辈,对着一事无成的小辈的劝诫。
“谢深,你也知道,做我的学生,就必须以最高标准要求自己。”
“这是为了你以后的未来,明白么?”
一直沉默,一度被怀疑是不是睡着了的青年开口简单应声。
阿扎尔从桌上捡起一页纸张扫了两眼,近乎完美的一份报告,无可挑剔。
随意点了两个数据要求谢深回去复试一次,之后便没在对实验报告说什么了。
阿扎尔坐回到办公椅上,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对谢深道:“南边材料到了,清单我让塞塔蕾给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知道。”
“嗯,去吧。”
盯着青年离开的背影,阿扎尔缓缓饮了一口茶水,静坐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