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句话,就轻飘飘打散了沈玉姝满腔的怒意。
沈玉姝轻轻吸了几口气,敛去眼底的情绪,轻握了握秋兰的手,然后慢慢站起身。
眼里的泪随着动作扑簌落到下巴尖,清晰了眼前原本模糊的事物。
爹,你看,这就是你说不错的人。沈玉姝平静的想着。
她抬手顺势抹去下巴的眼泪。
沈玉姝转过身,一双灵动的鹿眼此刻丝毫不含情绪地看着尚琢:“送秋兰回主院。”
“现在。”她说。
尚琢看了她半晌,眼底情绪莫名,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道:“苏进。”
苏进“诶”了声,蜷起身走上前来。
“送去主院。”尚琢不带什么情绪地说着,像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就像惩罚无足轻重、救人也是顺手为之。
沈玉姝待人素来还算温和,即便何之纯这般她难称得上一句厌恶,但尚琢是个意外。
她看见尚琢,就像看见厨房里落下的肉类,放过了一个寒冬,生出了恶心的味道、爬满了作呕的蛆虫。
“可是太医已经……”苏进纠结的话音起了个头,又在瞥见尚琢冷厉的面色时,尽数咽下去了。
“来人,送秋兰姑娘回去。”他乖乖敛声,招呼着人上来。
他令下,身后一堆静默的侍女这才得以动静,一窝蜂上来扶的扶,抬的抬。
沈玉姝像旁观者一样,麻木看着所有人各司其职的动作。
她听得懂苏进刻意为之的意外,无非想告诉她尚琢并非无情,已经为秋兰找了太医。
可是凭什么呢,从出嫁到如今桩桩件件,凭什么让她受着、凭什么秋兰被一顿打?
所有人各自领活散了,苏进贴心地清了场,院中只剩沈玉姝与尚琢二人。
沈玉姝像根系一般四散的心思这才缓慢收拢了。
她眨了几下眼睛,洇掉眼里的水汽,视线晃着落到了尚琢身上:“秋兰是我的陪嫁,谁给你的权利动她。”
按律,正妻的嫁妆属于个人财产,夫家没有私自处理的权利,即便是一块布也该过问妻子的意见。
这则律法原是太祖保护出嫁的长公主所定,后来渐渐普及落到了普通百姓身上。
秋兰是沈玉姝的陪嫁,算是嫁妆的一部分,因此她问出这句话没有丝毫错处。
尚琢一张本就冷淡的长相,听到她这句话就更冷了几分,他压下眉眼:“何时轮到你来过问本王的事了。”
他逼近一步:“既然你忘记了,那本王就来提醒你,你做错了什么。”
“你争风吃醋、算计心思本王都可以不计较,该给你的体面本王都会给你。”尚琢冷声道,“但你万万不该试图拿捏本王,时时刻刻认清你的身份,这话从成婚那夜本王就告诉你了,做好你分内之事,不该做的别做,如今全都忘了?”
“你对本王的心思,本王不管,但是你万万不该动到纯儿身上,她心思纯良,与你不同,善妒自私,本王如何忍你?”
尚琢说一个字,脚尖便往前挪一步,话音落下,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寸步。
沈玉姝平静地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看着他,良久忽然伸出手,重重一推——
“尚琢,你真令人恶心。”
尚琢被推的一个趔趄:“你!”
“你什么?”沈玉姝冷眼看着他,“我们和离。”
“今日之事我会一件件禀明陛下,和离书你自己准备好,从今以后我们恩断义绝,再无瓜葛!”她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尚琢没想到沈玉姝今日在平亲王府说的话是真的。
或者说,他从没想过沈玉姝会和他和离。
“你此话当真?”尚琢冷冽的面上有几分扭曲,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
“我已经与家中商议过……”
“你做梦!”尚琢狠声打断她未言的话,猛的上前一步,指节分明的手狠狠掐上沈玉姝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直视着自己,“你算计本王那么久,现在想说和离?你当本王是什么?”
沈玉姝挣扎不开,白皙的下巴红了一片。
她不知道尚琢在说什么算计,也不知道尚琢在发什么疯,只觉得他指尖的温度让自己恶心得想吐。
“滚开!”她怒骂。
“苏进!”尚琢置若罔闻,哑声喊人。
“诶!”苏进连忙应了。
他在院外就听见了里头的声音,被吓得直哆嗦,一听见招呼,忙不迭就跑进来了,被里面景象吓了一跳,“王、王爷。”
尚琢看着沈玉姝,指腹在下巴上重重揉了一下,把充血泛红的下巴弄得泛出一点青色,这才缓过了一丝心里的怒气:“带王妃回主院,没本王的允许,不得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