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书肆里已经没有人了,只剩她和那个书肆的东家。
沈玉姝把玩着糖纸,透过帷帽的缝隙里瞧着尚珏,稍稍扬起一点声音道:“东家,你店里的糖可真好吃。”
她在恭王府三日,只觉得糕点也难吃、饭也难吃,人都憔悴了。
尚珏原捧着一本书看,闻言便放下书,温声笑着往她这里看来:“你喜欢就好。”
“我还想吃。”沈玉姝稍稍前倾了身子,“你这的糖,卖嘛,我买一点可以嘛?”
她话音落下,透过帷幕的缝隙,沈玉姝看见男人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从小竹篮里拿了什么东西来,走到她的面前。
沈玉姝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伸了手。
“拿好了。”
——一颗糖落在她的手心。
“可惜了,不卖。”尚珏含着一点笑意,眼里淬着细碎的光瞧着她,“今日最后一颗,拿好。”
“啊——”沈玉姝拉着声调道。
“下次若想吃,随时来我店里便是。”尚珏温声说着,信口诌道,“家父做的,他不肯卖。”
“喔。”沈玉姝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帷幕随着她的动作轻晃了晃。
沈玉姝将牛乳糖收进袖袋中,扬起脸笑着说:“谢谢你呀,东家。”
她觉得这个东家可太好了。
尚琢看不见沈玉姝帷幕下的脸,却也能从声音里想象出来她此刻的笑意。
他敛下眼轻笑一声。
“不用。”尚珏极有分寸的往一旁错开一步,留出一个供人行走的宽,“天色暗了,夜里不安全,姑娘早些回去的好。”
“嗯!正要走呢。”沈玉姝拿起《潭石记》放在尚珏手上,“我也不知道它放在哪的,只能给你啦,今天谢谢你呀。”
随着她的动作,帷帽坠下有些冰凉的帷幕,从尚珏手背上轻柔地扫过。
尚珏指尖一蜷。
他轻笑一声,伸出修长的五指摊开。
沈玉姝:“嗯?”
“三个铜板。”尚珏笑盈盈道,“看书钱。”
喔。
沈玉姝耳根一红,连忙掏出铜板送到尚珏手上,冲他挥挥手,匆匆跑了。
真丢人,居然忘了付账。
沈玉姝一走,书肆里便静了下来。
尚珏饶有兴致地动着指节,让三个铜板在指间来回滚动把玩。
“殿下。”下官从角落处行出来,面色尴尬。
杭州一案,朝中都闹翻天了,殿下居然在家书肆当一下午掌柜玩!
下官觉得殿下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尚珏颔首:“派两个人护送她回府。”
下官:“是。”
他指尖停下,三个铜板落进掌心,掺着温热被他收进袖袋中。
他面上笑意寸寸淡去,声音淡淡:“回宫。”
沈玉姝戴着帷帽跑回马车,视线被挡了个干净。
她一进车里,便掀下了帷帽。
一下午,这个白纱可难受坏了,看书都不清楚,总要去撩它。
“小姐你可回来了!”秋兰急呼一声,说着接过她摘下来的帷帽,匆匆吩咐了车夫回府,一边收起帷帽,一边道,“您给奴婢急坏了!一下午都没见人影,找也没找着!”
沈玉姝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从袖袋里准备去寻那颗剩下的牛乳糖来,将一碰到,动作又是一顿。
还是算了,下次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可得好久吃不着。沈玉姝咬着唇心想。
一息后
沈玉姝面色凛然拨开糖纸,心虚的将糖扔进口中。
吃完下次再去就是,万一放坏了怎么办。
马车缓缓在恭王府门外停下。
沈玉姝搭着手,踩着马凳走下马车。
将一落足,便听凑在对面的大姨一顿笑:“你可别是诓我们的吧,天底下哪有男人,在娘子回门的那天,去陪外头女人的?”
“啧,这还能有假?”另一个大姨一拍手,微胖的手指一把指向恭王府的门,“我侄女可是在府里头当差的,我的消息,那可是这个!”她比了个大拇指,仰着脸哼了声。
“哎哟哎哟,那可不得了。”旁边人说,“那这恭王妃可真是无能,连夫君的心都留不住。”
“人家两情相悦,恭王妃占了人家的位置,也不怪恭王不喜欢她!善妒!娶回来可真是倒了霉哦。”
……
沈玉姝眯着眼瞧向那堆大姨,说不清是个什么情绪。
口中牛乳糖残存的甜味,忽然就散了。
秋兰恶狠狠的跺了跺脚:“她们懂什么啊!就知道胡言乱语!”
沈玉姝一时没吭声。
她早猜到京中流言四起,可是……猜到和听到是不一样的。
她自小就要面子,衣服要时新的、琴棋书画也是拔尖的,何曾被人这般贬低过。
如今一朝成婚,她多年的体面全然没了,被人尽数拉出来谈论,她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念头,却又转而被压下。
沈玉姝眼睛泛上点红意,鼻尖也发酸,她咬牙咽下那股子哽意:
“着人去找尚琢,不管他在干嘛,让他立刻来主院。”
她自问从未有哪里对不起尚琢,天底下也没有个自己合该受他气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