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兔,缝新衣。没有针,没有线。打断骨头磨成针,剥去皮毛做成布。缝了一身红嫁衣,剩了一个白盖头。
它问,我的新娘在哪里?”
康祁坐起身,耳内嗡鸣生痛,好像要将他整个人撕裂开来。曲调欢快又怪异的歌谣还隐约回荡在耳边,但他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歌词内容是什么。
腕上手表突兀“滴滴”两声,打断了康祁的思路。
——是早上六点的闹钟。
康祁索性不去想那首歌,转而起身换衣裳,准备出门洗漱。然而,他一只脚刚跨出房门,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且属地不明。
康祁向来不接可疑电话。他将手机按静音,又准备丢回兜里。谁知那古怪的电话却自行接通了,口袋里因此传出一阵模糊不清的声音。
“你好,康祁先生。”
这声音熟悉得紧,却偏偏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你好,康祁先生。”
“你好,康——”
电话那头的声音喋喋不休,一声又一声地呼唤他的名字。
康祁只觉莫名发瘆,下意识回头看去——
却看见一只雪白的兔子卧在原本空无一物的床头。
那兔子扯着嘴角,露出猩红的腔内,雪色的稀疏皮毛下是狰狞跳动的粉红肌肉。它缓慢张口:“你好,康祁先生。”
康祁:“……!”
身材瘦削的青年面色苍白,眼睛里还带着些许未定的惊慌。面上倒是看着冷静,只是背后的手捏在门框上,指尖有些许发白。
兔子从床头跳到地上,许是动作幅度有些大,身上被针线缝合的伤口渗出了血,滴滴洒洒落在地上。这棉絮一样的鲜血一落地,便倏尔发黑、暗沉起来,逐渐侵蚀起整个房间。
康祁不敢轻举妄动,依旧靠在门边,眼神不住往四周看去。眼见那黑血就要占据他的脚下,那只兔子却蹦跳着靠近,止住黑血入侵的趋势。
它高高抬起头颅,用那双猩红的眼睛盯着他:“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请务必收好——”它腔调奇怪的话语带着明显的恶意,紧接着,一股粘稠的窒息感就将康祁整个人包裹进去。他只来得及看见一张像是做工精细的白布盖在他头上,随后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兔子还在地上,咧着尚还带有缝补痕迹的嘴角,哼着意味不明的歌。
噩梦惊醒是个什么感觉,康祁其实很少体会过。毕竟他从小顺风顺水、普普通通,倒是没什么足以产生噩梦的经历。可现下,他分明没有做梦,却依旧像是从某些恐怖而又荒诞的虚幻中清醒,身上带着大片冷汗,惊疑不定。
他粗喘了几口气,扯扯身上盖着的被子,这才凝神关注周身景象来。
很显然,这并不是他的卧室。
木制的家具,雕花的床架,桌上还摆着几个陶瓷茶具。分明是古色古香的模样。康祁自己身上也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褂。
若不是做梦,这怪异的环境想必是与先前那只兔子有关了。
康祁思索片刻,很是想搞明白这兔子是何方来物,做什么要与自己过不去。思来想去,也只能得出大抵是自己倒霉的缘故——毕竟他运气向来不算好。
他叹了口气,不知该作何感想。
好歹现在看来,倒是没什么危险。
一放松下来,康祁便察觉自己喉咙火烧火燎的痛,像是很久没喝过水。
他翻身下床,踏上鞋子走到桌前倒了杯茶。
茶已经凉了,香味散去,味道十分之怪异——不知道是不是茶本身品质不好。毕竟这地方瞧起来不过是个客栈,窗纸透进来微弱的月光,能听到一些隐隐约约的声音。
康祁有些好奇,就走到窗边,微微推开一个缝隙。
夜色浓重,没有现代社会街边的路灯,街道四处都是浓重的阴影,什么都看不清,像是有只怪物躲在黑暗里择人而噬,只等哪个倒霉蛋出现。但是远处偏偏有盏灯火逐渐靠近,伴随着越来越近的锣声,一下一下敲得人心底发颤。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是打更人。
夜间打更人打更倒是很寻常的事,康祁转而看向客栈对面的宅子。
是座很华丽的宅邸,门上匾额从右到左是大大的两个字——何府。分明是这般光鲜的模样,现下却无端瞧出些晦涩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罩住。
康祁不由想起自己昏迷前、盖在自己头上的白布。
那是什么东西?盖头吗?
没等康祁细想,提着铜锣的打更人已经走到他楼下了,那震人的锣声却依旧先前那般大小。他的视线于是又转到打更人身上。
这人穿着一身短褂,拎着锣,一慢一快地敲着。康祁这才看清,这人手上并没有提灯。
那光亮是哪来的?
许是刚清醒,脑子还有些浑浑噩噩、不太转得过来,他只是察觉了些许不对劲,脊背发凉,却想不明白缘由。
这时,那打更人已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