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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第 1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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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聊聊呗?”卢蕤劝道。

许元晖没奈何,站起身,把拂尘又捧如怀里,心怦怦跳。

不是说卢蕤和许枫桥么?怎么拐着拐着又到自己身上了?许元晖心想这小师叔玩得好一手回旋镖,每次聊到不想启齿或是较为私密的话题,就会冷不防反问。

而被反问的人往往没意识到话茬子已经反转了过来,就会从一个提问者变成回答者。

“呃,你注意休息,这几天别看那文牒了。裴顗要是还有点良心,这时候就不该来打搅你。”

卢蕤苦笑,“我知道了。”

许元晖走后,潭边就剩下了卢蕤一人一鹤。

鹤唳声清亮,贯彻九霄,真真如仙人。

卢蕤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竹笛,托父亲的福,小时候在“惨绝人寰”的笛声里长大,他不服劲,偷偷向乐师学。

世族公子哥,除了读书,剩下的时间全由自己打发。于是除了学琴,卢蕤还会偷学笛子。

笛子便携,时不时吹一曲,而且保养起来也简单。

卢蕤学着学着就发现,父亲能把笛子吹得那么难听也算是另一种程度下的宗师了……

好像是一种刻意的难听?卢蕤甚至萌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父亲应该很会吹笛子才是,为什么装作不会吹呢?难道说和他一样,不想让人知道然后每次宴会都当做乐工使唤?

这次没有曲谱,卢蕤吹了首《梅花落》。

萧疏清远的笛声,自竹林间传来,群鸟亦有心,栖枝倾听。

仿佛能看见刚下过雪的高天旷野,梅花与白雪互相映衬,凛冽中透露出香气。而后雪化梅落,人事纷繁,楼头上的兵卒,依旧望着回不去的故乡。

这是一首思乡曲啊。

卢蕤盲记了一半的曲谱,于是只吹了一半就停下来。这时,小院后门的门轴松动,吱呀一声,闪进个红影。

卢蕤微一侧目,就知道是谁。

不过在裴顗看来,就是对方连正脸都不肯施舍。

“你还会吹笛子呢。”裴顗向来不擅长活络气氛,这时竟有一种笨拙感。

卢蕤颔首,离了石凳,往松树边去了。那儿有只小猫,亦即原先在霍家寨的“小桥”,被许元晖一并带了来,如今在青松观养着。

小桥很亲人,见卢蕤来,尾巴尖儿往下弯,喵呜叫着,蹭着他的腿不肯离开,落下好多猫毛。

卢蕤俯下身,把小桥抱在怀里,直接靠着松树坐下了,因此小桥就落在了他曲着的大腿和肚子之间。

小桥舔着爪子,又刮刮耳朵,打完哈欠,还吧唧嘴,浑身鱼腥气,估计刚才哪个小道士又喂了鱼干。

卢蕤一句话也没说,整个脊背贴着树干,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猫毛。绿袍撒在绿荫地上,和湛绿色的瞳孔一起,相映成趣,衬得裴顗那抹红反倒是破坏气氛。

他侧脸对裴顗,下颌线紧收,眼尾上挑,那眼神里说不清楚是什么,良久,无言。

“我……来看看你。”裴顗又道。

“走了后门?”卢蕤问。

裴顗见他终于说话,可算是放松些许,“前门许元晖肯定不让我进来,我听到笛子声,才敢来的。”

卢蕤下意识反应是印章的事,“兴师问罪?”

“不是。”裴顗坐在卢蕤刚刚起身的石凳上,“我怎么可能会……”

卢蕤想过很多尖酸刻薄的话,然而只有在面对周慈俭的时候,才会不假思索全部说出口。

因为周慈俭是敌人、对手,那么裴顗算什么呢?

他想了半天,也只有一句话了。

“我不欠你的。”

裴顗偏偏最受不了这句话。

“你欠我什么?你什么都不欠我。”裴顗起身朝他走来,“我最害怕也最讨厌你就这样冷冰冰的。你不恨我,你也不喜欢我,难不成你现在只讨厌我?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是趁手兵器,和横行无忌的后台?”

卢蕤抬眸看他,“那你还想要什么?”

裴顗哽住了。

是啊,你还想要什么?想要和卢蕤一起回到过去?想让卢蕤变成只属于你一人的卢更生?

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那时候的卢蕤确实是,在书院里只正眼看裴顗。卢蕤没什么朋友,或者可以说一个也没有,人人都说这卢更生跟个木头似的,只知道对着书册发呆,问他什么也不说,带他出去玩也不去,久而久之,就没人找卢更生玩了。

裴顗知道不是的。

只有裴顗知道不是的。

卢蕤喜欢抚琴,喜欢养花花草草,也喜欢自创笔法,心里有很多事,就是不说出来。

所以当裴顗看见卢蕤毫无禁忌地跟许枫桥站在一起谈笑风生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有人把卢蕤从自己身边抢走了。

其实,他真的属于你么?阴差阳错,本就是造化弄人,从不肯交予别人的信任,在交给你后,落得个遍体鳞伤的结局。

焉能不痛?

即便你不是始作俑者,但……镜子碎了就是碎了。

再也圆不回来了。

你还想要什么?你还敢要什么?裴顗靠近卢蕤坐下,松涛阵阵,四下阒然,偶有小猫的呼噜声,两个人的呼吸声听起来都那么明显。

“我想要的,可能就一个吧。”

“嗯?”

“想要你好好对我说话,这样证明,你不是那么恨我。”裴顗苦笑,“我改主意了,我不想当你最恨的那一个。”

卢蕤想了很久,好好说话?怎么个好好说话的法子?想来想去,也只能劝裴顗早些放下。

他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祝你早结良缘,婚姻美满,子孙绕膝。”

裴顗的笑容凝滞住,好久才木然地提起嘴角,整张脸像是不属于自己,好像不控制下一刻就会笑得很难看,“你咒我呢。”

“没,对你的祝福。”卢蕤心潮迭起,硬是用风平浪静的语气掩盖内心深处的伤疤和遗恨,这句话一如当初的“都过去了”,只要说出来就有莫大的魔力,能将一切伤痕消弭于无形。

按下不表,从来就不是毫不在意。或许在多年之后的某一天,已经结痂的伤疤会复痛,从已经愈合的表皮渗出血来,星星点点,提醒着伤疤的主人——

你受过什么样的伤,你做过什么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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