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裴顗握紧那只毫无力气的手,哪怕对方一点想要回应的念头都没有。
至少他的手在我手中,他现在是我的。
“诸位,这次召你们前来,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据斥候来报,代州目前已经迎来漠北大军第一轮攻势。定襄王给我的羽书上写,这次漠北出动十万余众,雁门关很难守住,而晋阳作为北地坚城,统管大周北境军防,极有可能腹背受敌,万万不可懈怠。”
裴峥传书示下,那封羽书不是定襄王给的,而是幽州来的!
众人窃窃私语,原先许枫桥作为吹哨人,大家都觉得这人是在危言耸听,直到看见羽书,才敢确定,许枫桥说的话真是颠扑不破!
“燕王已经起事了,目前幽州刺史赵崇约已经传书各州府,晋阳是第一批收到传书的。”
看见老熟人的名字,卢蕤眸光微动。
燕王的辖所其实并非在幽州,而是在幽州旁边的蓟州,也就是说现在留给赵崇约的只有两条路,一个是降,一个是誓死抗争。但幽州能打的还有谁呢?好不容易有个许枫桥,还被他卢蕤带来了晋阳。
边骑营都是悍将,人数战力都占上风,赵崇约做什么,无疑会影响接下来河北、河东的局势。开了投降的先河,那便是望风皆降了。
“而今天,我收到了第二封信报,燕王造反,赵崇约已经降了。”
卢蕤瞳孔乍缩。
那叛军定当势如破竹,南下河北!只因为整个河北,多年来受了燕王不少好处。燕王财大气粗,拉拢送钱是常事,皇帝与燕王是叔侄,论资历论辈分,都得往后稍稍。
而河北和关中从立国起就有矛盾。高祖依靠关中豪族的资助才能稳坐江山,大家分好处的时候,肯定给人家关中多点,这也就是为什么,卢蕤说自己是万象十年河北唯一一个进士。
无风无波的朝堂,往往暗流涌动。官员按照籍贯结党,已经再清楚不过。早在卢蕤之前,因为不得志而自请外放或者被贬出京的非关中籍贯官员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某种意义上陆修羽就是这样外放出来的,甚至还外放了很久,连踏入京师门槛的资格都没有,只有在每三年考课的时候才有机会回去。
“而你们想不到燕王打着什么旗号。”裴峥无可奈何地嗤笑,“是‘清君侧’。清谁呢?清的是段闻野为首的寒门。各位,熟悉不熟悉?”
众人左顾右盼,纷纷点了头。
“燕王这是要做第二个王敦啊。”人群里忽然有人说道。
“王敦和燕王倒是也一样,没儿子。就算篡位有什么用呢?将来皇位还是得给陛下,或者过继的世子,总归还是在先帝一脉嘛!”
你一言我一语聊开了,裴峥指节叩着桌板,“我找诸位,不是为了讨论燕王有没有儿子的!北有代州之患,唇亡齿寒,东有井陉天险,虎视眈眈。不知道你们有何见地?”
说到燕王有没有儿子,裴顗心中隐痛,卢蕤当初正是因为妄议燕王过继而被扣了个“泄露禁中语”的锅。
一位参军道:“兹事体大,漠北又似虎狼一般,我们应当坚壁清野,坚守晋阳……”
“我不这么想。”
卢蕤话音刚落就炸开了锅,对他的指责无非是“你才多大”、“你才几品”、“你以为你是谁”,然而在裴顗刀锋般的目光横扫人群下,终于还是渐渐止息。
“首先,晋阳是北地坚城不假,我们建立堡垒,据天险而守,如今还固步自封,不敢放眼整个天下,让晋阳男儿死守坚城,是否有这种必要?”
“阁下,失了晋阳,你来负责?”
卢蕤长舒一口气,“晋阳比起来整个天下如何?我们守晋阳,如果燕王沿河北南下,整个河北沦陷,连带着河南,他攻破潼关直进关中,到时候改朝换代了,守着晋阳有什么用么?”
“可你也不能假定燕王的路线!”又有一个人不服,“说到底,你只是书生,纸上谈兵,要是失了晋阳,你百死莫赎!”
“因为你们所有人都只知道针对现有的信报分析,自然而然觉得,漠北和燕王是联合入侵。这种想法本没什么错,但你们忘了一点,燕王的目的是什么。”
裴顗:“称帝。”
“燕王的目的是称帝,帝王不能容许天下被胡人染指,这也是燕王多年行军抗击漠北的底线,他之所以要让漠北大军南下,除了允诺其侵略代州给一部分好处缓过去年冬季的困难,便是为了把你们打怕,打成缩头乌龟!”
卢蕤激动得站起,“你们怕漠北人,你们怕失去晋阳城!可晋阳三万兵,光是晋阳男儿就有二十万。二十万,我们一人一颗石头,也该把漠北人砸死了!并幽二州自古以来侠风盛行,但诸卿坐在府衙高谈阔论,有没有把代州和晋阳城外的百姓放在眼里?!你们自己不抗争,婴城自守但求无功无过,但我告诉你们——”
“纵容漠北人,赶走意图反抗的人,你们已经把晋阳守城战当笑话,是整座城池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