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顗走后,冯碧梧蹲在墙头,“少主,你这是何苦。你一声令下,我马上就能背着你去找许枫桥。主子也真是的,他一直想让你和裴顗在一起,现在看来许枫桥虽然不正常,但裴顗更不正常。”
“你主子是不是来晋阳了?”
“哦,他没告诉我具体在哪儿,我只负责保护你。”
“没事,我这里一切都好。”卢蕤想抬手擦脸,无奈反绑着的手根本举不起来,“裴顗不会对我做什么的,我顶多被他占点便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要是走了,怎么能知道他什么想法?而且募兵的事儿还没定,我要是走了,等文书下达,叛军都能打到洛阳了。”
冯碧梧不出声,代表默认。过了会儿,树枝摇颤,墙头上也没了踪影。远处有人踏着步子前来,原是裴顗去而复返,生怕卢蕤被什么江湖高手带走,多加了一倍的兵力。
裴顗像个小偷,偷来的东西必须时时看顾才放心。
许枫桥行军至五台山佛光寺,慕容策和大军一起驻扎在山峦间,随军带了三天的干粮,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三天之内找到供粮食的办法,不然万余人会饿死在代州。
定襄王和许枫桥没什么交情,所以许枫桥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定襄王身上。拨出粮食养一万人,巨大的开支真是为难人。而且现在处于春种时节,哪来的粮食入仓?陈年的米吃一批少一批,定襄王的仓储和晋阳一比,大概率相形见绌。
曲径通幽,花木郁郁,萧恪在禅房里等他已久。
“你找我什么事?”禅房的灯光昏暗,萧恪面前已经摆好热茶。他依旧是一身雀羽披风,神态从容雍雅,好像匆匆赶来并没有让他多疲惫。
“帮个忙,客先生。”
“我们,应该不太熟吧?”萧恪皱眉,上次听说许枫桥的名号还是在漠北的时候,冯碧梧有意无意提到了此人。
许枫桥盘膝坐下,“你认得张又玄吧?”
萧恪更纳闷了,“提他做什么?而且,你不是说小芦苇有危险么?现在我来了,你是故意让我来的吧。”
“客先生,关于晋阳案,你还能想起来多少?卢元礼……抱歉,请容许我直呼阿蕤父亲的名姓,他和张又玄是什么关系。”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萧恪无心和他闲扯。
“如果我猜得没错,从头到尾,你的记忆都缺失了一块。你不觉得奇怪?你不想回想起来吗?”
萧恪简直无语,但不得不说,许枫桥说得没错。他忘记了晋阳案后续的部分,关于卢元礼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好像只记得郁郁而终,而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却又清清楚楚记得,耳畔的那句话——
“麟振,好好活着,忘了……仇恨,保护好阿简和我的孩子,对不起……我要先走一步了,真想看着小芦苇长大啊……”
我应该见过他最后一面的,那应该是在一个高塔上,我还记得远处的苍穹白云,和转瞬即逝的鹰隼,还有……
还有一个人的背影。
许枫桥自胸前掏出那一包“惜往日”,“客先生,你知道‘惜往日’么?”
“知道,张又玄设计的药。你应该已经知道,周慈俭是张又玄了吧。实不相瞒,郁累堂原本是张又玄建立,后来元礼将郁累堂发挥到全盛。我现在打算把郁累堂一半的人手交给小芦苇,自此不管这些江湖事,回落翮山给元礼扫墓。”
许枫桥狞笑,“你走不了。”
萧恪心想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对我说话的人。
“几场大案,针对柳家而来,你想走就能走得掉?这张又玄还真是恶趣味,一杯‘抽思’,让你鞍前马后干了那么多年,当他的白手套,潜渊卫和刑部记录在案的坏人,都是你‘客先生’和‘郁累堂’,而他干干净净待在凌云观什么事都没有。”
“什么?”
“没什么。”许枫桥笑了笑,“我就是想知道,要是你恢复记忆,知道自己发了疯的报复对象,是卢元礼和阿蕤的救命恩人,你会怎么想呢。”
许枫桥自禅房中走了出来,慕容策在院中踱步许久,“枫桥,你确定理理和冲儿能安全?”
“许元晖别的不说,好歹是个国师的徒弟,谁敢不给国师面子。”许枫桥活动筋骨,赶路一日也有些倦怠了,“而且晋阳也有道观,符箓一摆,一路畅通无阻,带两个孩子避避难,轻而易举。”
慕容策还想说什么,许枫桥又道:“裴顗虽然疯,但那也只是冲着我来,不至于迁怒孩子。”
夜深了,漫天繁星,树枝的疏条交叠在头顶,月光星星点点洒在他们身上。
“郁累堂,比你我想象的要顽强且强大,如果能得到客先生的帮助,别的不说,至少在情报上……我们能占据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