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观道士啊,我知道啊。”
许枫桥扶额,如果是个道士,还在京师,这么多年怎么会和卢元礼有仇?卢元礼此生应该从未踏足京师才是。
换言之周慈俭只是个假身份,皮囊后面肯定不是个善茬,而周慈俭也没必要让狗腿子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来历。
“这样吧,你去天王部,我们改道南下,会入关路过晋阳,你到晋阳见我一面。现在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冯乌鹊竖起耳朵。
许枫桥深知此人或许不可信,万一反手把自己卖了,周慈俭下一步就会朝自己来。但想了想,冯乌鹊的作用毕竟有限,周慈俭只要想杀卢蕤,就一定会对自己动手。
许枫桥也不是个蠢货,自己手里的底也不会往外交。
于是乎这局竟然破天荒的有四个人博弈。
许枫桥附耳对冯乌鹊说了一番,只见对方笑逐颜开,“成,我一定办到!”
黑影又一闪而过,穿入人群的汪洋大海,又消失在西边的旷野中无从寻觅。
“萧恪,周慈俭,陆修羽……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我师兄缘何非死不可?还有……师父之死,表面上是燕王纵寇入关,背地里会和你们没有关系么?”
许枫桥冷笑一声,“杀了那么多无辜,半夜不会睡不着?”
当晚,卢蕤在帐中看书。
下午的时候檀石来过,和阿六敦一起,说自己想去五台山的佛光寺出家。卢蕤好说歹说都不顶用,这檀石是铁了心,阿六敦在一旁也没劝什么,只嘀嘀咕咕“菩萨哥哥”。
卢蕤问他是不是因为许枫桥?
檀石否认。
这跟许枫桥确实没关系,阿六敦梵语绝佳,有着和年龄不匹配的才能,出入佛寺肯定能成一方高僧,而檀石要出家的理由就更简单了。
草原是故乡,却非良乡。
兵戈,厮杀,鲜血,一切没有休止,或许佛光寺里,能让他有片刻安宁。
卢蕤只好答应帮他求一个出家需要的度牒,檀石和阿六敦恭谨一拜,手拉着手离了毡帐。
和睦融洽,像是错觉一样。
在梵音里,你的灵魂真能得到拯救么?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诸般苦,唯求不得最伤人心肝。”卢蕤整理完衣物,打算回牙帐。
一来这儿地方小,卢蕤生性喜欢堆积,一股脑塞到牙帐最好。
二来,檀石竟然破天荒夸了许枫桥,可见阿桥有把自己的话放心上。
入夜,卢蕤困得直接趴桌案上睡着了。头发散了半边桌案,手里还握着笔杆,笔尖洇湿纸,洇出一大片墨迹。
烛光透过眼皮,视野有些泛红。
火,好大的火。
“救命啊!”
“快救火啊!”
空荡荡的佛寺经房,他躲在一尊废弃了的佛像里。很多工匠滥竽充数偷拿材料,多数佛像只有外面的一层泥胎,只要碎掉,小孩子的身型很容易钻进去。
火焰涌了上来,他蜷缩着一点力气都没有,忽然有个浸透鲜血的爪子扒着地砖,颤抖着往前爬。
接下来卢蕤的视野里是带血的胳膊,头顶,然后是一张脸!
诡异,疯狂,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凝视自己,仿佛要把魂魄一并挖了去。卢蕤颤抖着不敢出声,一双湛绿色的眼睛早已透过缝隙被面前的魔鬼发觉!
“漏了你呢……怎么不吃叔叔的糖啊?不喜欢?”
卢蕤惊醒,此刻正被许枫桥拦腰抱起,他小声嘀咕的梦话含混不清,整个人受惊,揽住了许枫桥的脖颈,枕在颈窝处。
“别怕别怕,乖,有我呢。”许枫桥将他放在软榻上,轻轻拂去鬓边因为紧张冒出来的汗,弯下的身子还没来得及直立,就被紧紧抱住无法动弹。
“都说小别胜新婚,你这是怎么啦?这么想跟我同枕而眠?”
“我可能这几天会一直做噩梦了。”卢蕤从梦里醒神,“梦到的东西太诡异了,是我之前从没遇见过的。一般做梦,只会梦到经历过的,可那梦,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什么意思?”许枫桥吻了吻他,侧躺在一边。
“里面的人,场景,有一个算一个,我都不记得了。还有就是,我的记忆好像从八岁那年开始,八岁之前的,一片空白,按理说小孩子应该会保留六岁的记忆才是,可我不知道为什么,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我们就不想啦。”许枫桥把他的额头按到自己颈窝,两人身躯相贴,后背一遍遍顺着,手法像极了摸小猫。
“那应该是一段很重要的记忆,我为什么偏偏忘了。”卢蕤嗅着许枫桥身上的泡桐香气,这才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