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恪说的没错,卢元礼在旁人甚至自己看来,都是顶级的废物——他有文采,却千金难买一篇文章,他有智慧,却不涉足人心鬼蜮,换言之,能在龙虎盘踞的边境独善其身,也证明了他是个聪明的……废物。
和阿简结婚那日,卢元礼没有请任何一个人来。二人成婚后不久,卢元礼和阿简就去幽州了,第二年,二人的长子出生。
“绿叶葳蕤,就叫你——卢蕤吧!”卢元礼很开心地为长子起了名字,他因着家族的缘故,在幽州当了个户曹参军,平时不忙,一边带孩子一边看书作诗。
失去后萧恪才开始怀念。但他已经自顾不暇,因为改朝换代,新皇帝要他和兄长一起死,危急之下他逃出京师,北上幽州。
可能会死吧。
但想见那个人最后一面。
卢元礼至今还是幽州的户曹参军,某日他在自己的院子里醒来,睁眼便看见泡桐树下站着一个人。
“麟振?你怎么……”
背后幼子双眼迷茫地晃着他的衣襟,手攥书卷,“耶耶,教我读这句……”
“我送你一个功劳,就当是当年决裂的……补偿。你现在拉着我去州府,就说我是前朝余孽,当初欠你的,现在一并弥补。”萧恪语气冷淡,经历生死后,渐渐麻木。
“你……你说什么呢!”卢元礼震惊,转而蹲下身抚幼子的脸,“小芦苇啊,大早上别这么早起来呀,多休息休息,不看书了,找你娘去,乖。”
幼子离去,萧恪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笑容,“你儿子?很乖巧,很像你。”
“那倒还是不一样的也不知道随谁,从小就喜欢看书,反应快,抓周的时候抓到书,功名心比我强多啦,我一直想要是我这个废物父亲能教一个厉害儿子出来,也挺好的。”
“我说长相。”
卢元礼:……
“你告发我吧……我想死在你手里,旁人没资格杀我。”
卢元礼怔然片刻,就箍住他的肩膀,“说什么死不死的,也不觉得晦气。”
“我不死,你就会因包藏罪犯而死。”
“好了好了,麟振,为了活下去而让别人替自己死,这种事我不做。”卢元礼听到兵戈声,迅速将萧恪挡在身后,“你快去里屋,剩下的我来。”
萧恪躲进屋子,和卢蕤蜷缩在柜子旁。卢蕤撑开书卷,指了指那行字。
诗经里的《绿衣》。
窗户外一身绿袍的人硬是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把来找人的官兵说退,毕竟在外人看来,卢元礼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和萧恪断开联系那么多年,不可能有窝藏罪犯的胆子。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慌张之下萧恪小声回答,“纪念亡妻的,你怎么看这卷?”
“读到这儿了。”小卢蕤波澜不惊,小小年纪却十分老成持重,这让萧恪很惊讶。
“你怎么跟别的小孩都不一样?你吃糖吗?叔叔给你……”
“不吃,粘牙。”
“你……想不想出去玩?”
“不想,要读书。”
“为什么?这个年纪应该是放风筝下河摸鱼吧?”
“要读书,考进士,住大房子,照顾耶耶。”
“你还真有孝心。”萧恪真佩服自己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不,耶耶太穷了。”
萧恪:……
卢元礼开门,“好了,他们走了。”
与此同时,屏风后阿简迅速穿好衣服,看见萧恪后吓了一跳,“殿下?”
萧恪和小卢蕤两个人抱膝坐在一起,模样很是可笑,谁也没想到不可一世的金城郡王会有和稚子排排坐的一天。
良久阿简做好了饭,太阳透过云层,洒落在破败的小院子。这里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说好听点叫陋室,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热腾腾的餐食下是卢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萧恪觉得自己像局外人。阿简面对曾经的主人总是多了几分畏惧,尤其是在他们结缡的时候,萧恪明显表示过反对。
阿简把一碗饭推给萧恪,“殿下。”
萧恪侧过脸去,“你们感情很好。”
阿简笑了起来,杏眼桃腮的模样看起来圆润可爱,绝对算不上萧恪眼中的绝色,“您给我的瑟瑟耳坠子,我还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