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公子……”卢蕤忍不住开口,“现在是什么身份。”
“公子?老黄历啦。”刘胡子摆摆手,“现在是养马的,说得好听是骑曹,叫他一句萧骑曹就行,不过我一般是连名带姓。”
四个人面面相觑,烈云郡主的腿终于恢复过来,活蹦乱跳地走到中堂,“哟,热闹。”
刘胡子如释重负,“郡主,这是人逢喜事?”
“啊,对。走吧,我们一起去悲田坊,封三娘已经去了,我可不能让她一个人累着了。”
刘胡子从善如流,于是堂中只剩下了三个人。
按照尊卑,三人坐好,仆人点燃博山炉里的香,穿堂风吹过,游丝横成一缕。突然,姚霁青对厉白杨使了个眼色,厉白杨抬抬眉,只好和对方一起退下了。
“你干嘛喊我下来。”
姚霁青心想这人真是只长个子不长脑子,“郡主和刘胡子这种心腹都不参与,你和我听个屁啊。”
“哦。”厉白杨挠头,“那你得了什么命令?”
二人快步出了王府侧门,“燕王说,让我接下来协助卢更生,具体做什么还没告诉我。”
“还能做什么。”厉白杨牵过自己的马,“帮助卢先生呗。话说回来,我也不知道卢先生想做啥,估计应该是去漠北吧,许帅还在那里。”
“那为什么非得让我去。”姚霁青字正腔圆,跟一群,可以说一群讨厌以及深恨的人相处,还不如死了。
袁舒啸的死虽然不是卢蕤造成,但综合看起来,就是卢蕤推动——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当初袁舒啸要去霍家寨做内应,姚霁青也想去,但袁舒啸却说边骑营里得留下自己信任的人,所以带走了萧飒,把自己留了下来。
最残忍的是独活。
“我不知道,但卢先生是好人。”
姚霁青眼珠子里满是红血丝,阴鸷地盯着厉白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袁都尉之死,他怕是从未放在心上。”
“谬,大谬。”
姚霁青朝这声音望去,厉白杨一看是位仙风道骨的道士,就松了口气。
论辩,厉白杨玩不过姚霁青,不过许元晖可以。
许元晖和唐景遐一人一匹马,或是当初唐景遐驾车不顾人死活的缘故。只见许元晖敛了神情,“小芦苇为了保全霍家寨,东奔西顾,命悬一线,可是姚都尉,你为了保全自己的兄弟又做了些什么呢?”
真真是杀人诛心,厉白杨在心里偷偷学着。
“叱罗部那战,你不敢进攻,让小桥带着先锋部队一路猛冲,这才断绝了供给。小桥在漠北吃了三天的草皮,还好打赢了才能饱餐一顿。哦,你的弟弟死在那一仗,所以你理所当然责怪小桥。”
“他不该那么做!军人的天职是服从!”
许元晖只好顺着他的话,“所以你听从命令留在原地,因为你不敢相信小桥会赢,你想保住自己率领的部队——你,是个懦夫。”
“你不过是个道士,平日不事生产也不过问世事,要不是我们在前线拼死拼活,哪有你泰然高坐?我是懦夫,那你是什么?”姚霁青怒目圆睁,“岂不是比懦夫更怯懦?”
这等根本无法触动许元晖,许元晖只是微微笑道,“哦——随你怎么说好咯。你珍视的人已经死了,难道你还想看着更多人死?”
饶是姚霁青脾气再暴躁,听了这句话也只能松开紧握缰绳的手。斯人已逝,还能说什么?不管是卢蕤还是许枫桥,诘责他们又有什么用?
那是袁舒啸选的绝路啊。
麻布抹额随风飘着,那是姚霁青唯一能为袁舒啸做的纪念。边骑营都在传袁舒啸是匪寇,许枫桥叛国,只有他知道不是的。
姚霁青无可奈何,只好骑马回了自己的官署。厉白杨朝许元晖一拜,也跟着去了。
“道长,你为什么要跟这糙人多费口舌?”唐景遐问。
“为小芦苇铺路吧。姚霁青不喜欢小桥,又把袁舒啸之死归咎于小芦苇,这一路上肯定会很不好过。”
“一路上?”
许元晖颔首,“小芦苇肯定会去漠北的,如果不去,他就不是他了。”说罢,许元晖望着绮楼朱户,燕王府的规模像极了天下大乱时的坞堡,高高围墙拱卫着为汗马功劳的亲王,所有人都肃穆无比,不敢高声妄言。
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
将相王侯,裂土封疆;败者尘土,胜者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