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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孔目,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要往燕王身上泼脏水,可他会放过咱们嘛。”
“有段侍御在,燕王不敢造次。而且,这封奏疏已成,我们只要交给段侍御,就大事告成。届时,奏疏将会在段侍御手中,发挥出不可估量的力量。”卢蕤揉着酸痛的眼,他此刻身心俱疲,唯一支撑着他的可能也只有那点愧疚了。
“要是燕王不管呢?”
“那就把这封奏表给陛下!”卢蕤难得生气,胸膛剧烈起伏,又咳出一口痰,“让陛下看看他的好叔叔,是怎么守边疆的!”
武淮沙大惊,“卢孔目别生气呀。我之前听老许说什么来着,燕王这是养寇……犯边?然后就能有好多功劳。反正咱是不懂,留着这种豺狼虎豹,万一有天咬自个儿可咋整。”
养寇……
说得通了。
李齐光,要借叱罗归沙的手杀许枫桥。因为许枫桥的存在和起用,会妨碍到他。
那下一步,不就是……
卢蕤。
卢蕤入寨的每一步棋,看起来和燕王无关,但很明显,燕王乱了阵脚,自他入寨,就开始着手布局。
燕王在怕什么?
燕王怕卢蕤的事做成。
卢蕤想做什么?
他想重建神武军,带领幽州营,组建一支所向披靡的骑兵,他想让郁郁人下的许枫桥找到志向,成为青出于蓝的素骥霜锷!
他想施行仁政,打破燕王的绝对优势,让霍家寨的匪寇成为有田可种的良民,幽州百姓再无匪患之忧。
卢蕤忽然癫狂大笑。
他浑浑噩噩入局,随波逐流设计,他以为是在向赵崇约讨一个青云梯。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与掌控三州军事的燕王对决了。
“这局棋……”
卢蕤望了望车窗外,万籁俱寂,白草萧疏,道旁一个人也没有,他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身上的貂裘将暖意丝丝笼罩,他怀里还抱着那块许枫桥给他的水蓝色包裹布。
“还没下完。”
他以孱弱之身对抗虎狼之师,站在虚无缥缈的天地间,孤身对抗排山倒海的掌权者。
这是一个白衣的极限。
霍家寨门前,一排彪形的胡人大汉立着,也不言语。为首所持的斩.马.刀足有一人那么高,挥动起来有破风之势,若是有谁靠近,估计顷刻间就能肠穿肚烂,脑浆迸裂。
胡人进犯,这是袁舒啸收到的线报,所以他和许枫桥马上从寨中提起刀枪应敌。
谁知,见面竟是宿敌。
“许枫桥。”叱罗归沙眼神堪比饿狼,冒着绿光,死死锁定许枫桥,脑海里已经开始推演接下来对方被自己打得落花流水跪地求饶,甚至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我等这一战,很久了。你跟着赵崇约,这些年过得跟狗一样。”
“过奖。你跟着燕王,连狗都不如,袍子旧成这样,为什么不穿新的,是有恋旧的癖好么?”
“你当初击杀我哥哥的时候,我也在侧,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改脾气。”
那时候叱罗归沙的哥哥说许枫桥是鼠辈,许枫桥反驳,鼠辈杀更劣等的鼠辈。
“是啊,也不知道你这比鼠辈还不如的阴沟苍蝇,要掀起什么风浪!”许枫桥拔出古雪刀,粲然刀光下,丝毫不输颀长无比的斩.马.刀。
“枫桥,你拿短刀——”
袁舒啸还没说完短刀难以克制斩.马.刀,许枫桥就已经夹紧马腹冲了出去。
对许枫桥而言,这些劣势算不上什么,或许这便是自负后的自傲。
萧飒被这飒爽英姿惊艳到,目光移不开。
只见许枫桥与叱罗归沙兵刃相接,古雪以巧劲,自下而上破开斩.马.刀的锋刃,锵的一声,双方马匹往前错开,又齐齐勒转马头。
将领单挑,不仅考验骑术,还考验武功。许枫桥练马的强度是出了名的,甚至说,和马待在一块儿的时间比谁都长,因此深谙马性。
身后云台院的神武军将士无一不兴奋期待,都想和这胡人战上一场。
一个没注意,许枫桥又和叱罗归沙打在一处,古雪刀机敏,数次靠近对方的腰带和袍子,几个回合下来,叱罗归沙身上早已痕迹斑驳。
而斩.马.刀却因笨重,攻势被许枫桥看穿,竟是无法近身。
许枫桥一旦进入打斗,便是绝对的全神贯注,完全没在意身后已经进入混战。
胡汉向来有仇,藉此机会尽数发泄,无可厚非。
袁舒啸自然也在其中,他们都太关注战场了,以至于没有发觉身后槐树下,有一支弩箭飞来。
弩箭掠过人群,没有伤到任何一个小兵,执拗地朝主将袁舒啸而去。
它刺破血肉,贯穿袁舒啸的心肺,留下血流如注的两个窟窿,扎在马蹄前的沙地里,毫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