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寨的名声还不够?”程玉楼手背青筋暴起,“我忘了,府君是天水人,不知道幽州的霍家意味着什么。”
你们这是排挤我一个天水人?赵崇约举目四望,在座除了自己,都是河北人——李汀鹤,赵郡的;卢蕤,范阳的;颜焕,幽州的。
这程玉楼可真是刁钻。
“高祖草创大周,河北豪侠是大周的心头患。大当家的父亲,在高祖角逐天下之时,与骆家携手定幽州。现在,骆明河封侯,你却想给大当家一个小小虞候?”程玉楼眯着眼以掩饰自己的白眼珠,“还是说,你在害怕?”
“你……”
“你在害怕我,也在害怕大当家。你害怕大当家招致人心归顺,随时一呼百应代你而立,就像之前骆九川那般。同时你也有自己的杀手锏——就是想让大当家看在‘安置众人’的份上退让,是吧?”
赵崇约心觉不妙,明明刚才还是他稳压对方的局势,怎么忽然扭转了过来?他看李汀鹤,又看卢蕤,二人都齐齐看向程玉楼表示认同。
这是第一次因为籍贯被排挤呢。
“那你想要什么。”赵崇约皮笑肉不笑。
“折冲都尉。”程玉楼一上来就挑了个幽州营最大的官职,原因是他眼里,霍平楚绝对不能屈居人下。他不可能让阿楚投降后,还不如在山上那样。
而且叫价也是这样,若你咬死了最高价,那么下降的空间总不会太差。
赵崇约放下杯盏,差点没笑喷出来,“你可真是说笑了。”
程玉楼胃口太大,果然如骆明河说的那样,对于匪寇,得尽数除之。忽然,李汀鹤问道:“怎么不见许帅?”
“许帅随后就来。”卢蕤道。
众人话至此处又默然,府衙一帮人藏着事儿,表面上和和气气,实则在拖延时间等天骁军边骑营的好消息,最后再来个瓮中捉鳖。
“府君。”仆役见终于能插上话,“后院那位贵客一直都在等霍家寨的大当家,不知大当家什么时候能去。”
“我现在就去。”霍平楚和程玉楼对视一眼,起身便离开了。
无人察觉下,赵崇约叹了口气。他已仁至义尽,要保霍平楚。虞候虽小,好歹和光同尘,偃旗息鼓掩人耳目。
就像许枫桥。
奈何程玉楼野心太大,张口就要幽州营的最高武官,这让官府怎么想?还好天骁军和边骑营已经出动,卢蕤的二桃杀三士虽未奏效,好歹也传出来霍家寨的底细,调虎离山。
擒贼擒王,缴获匪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只是赵崇约环顾四周,终于想起许枫桥来。
如果许枫桥不下山……天骁军和边骑营会把他当作已经叛变!“许帅怎么还不来啊。”
他漫无边际提了一嘴,心里到底还是惦记着剿匪大功。幽州营不耗一兵一卒,就平了霍家寨,之后考课必定能借此入京。
“他么。”程玉楼白了赵崇约一眼,“看他心情咯。”
“你……”赵崇约为官多年有谁敢让他受气?“你怎么污蔑许帅?”
“好了好了,玉楼。”卢蕤扶额,“咱们等等看大当家怎么说吧。”
“卢更生,你是说客,你说呢?我要一个折冲都尉,算不算胃口大?”
烫手山芋送到卢蕤手里,“先不说你了,府君给我司马一职,我也是诚惶诚恐。其实,我没想过,和颜参军一样在府衙诸曹任职已是莫大荣幸。玉楼你也别着急,商量商量,都有余地。”
后院有处堂屋,四面围满书架,看起来像是许久无人来过。霍平楚在仆役带领下,推开灰尘密布的门窗,抖落一阵灰,光束下格外惹眼。
地面铺着石砖,那人坐在堂屋中央,位于院子中轴线的位置。正襟危坐,眉目如锋,双手搭在膝上,书案茶烟袅袅,对方朝他施施然作请状,“来了。请坐。”
霍平楚本想往两侧的座位坐,但见此人设置了蒲团在书案对面,遂与其面对面而坐。只是这样一来,就挡了明儿。
骆明河自我介绍,“在下骆明河,大当家应该听说过我,我就不多赘言了。”
这便是小楼同父异母的弟弟?霍平楚笑道,“君侯为何不去见小楼?独独要来见我。”
“明河自幼跟在父母身边,本以为父母是恩爱夫妻,无异生之子,却不知还有一个兄长,而那兄长至今还在匪窝之中。”骆明河斟茶,“所以我很好奇,你会不会阻止我带兄长认祖归宗。”
霍平楚停顿片刻,他和程玉楼的感情并不为人所知,“小楼他……吃了很多苦。他自小失了母亲,若无我关照断无今日。我当然想看他重新有个家,无论是回骆府还是继续跟着我……”
“兄长不可能跟着你。”骆明河正色直言,把话说绝,没有一分可以商量的余地,“你能来后院和我商榷而赵府君未曾阻拦,想必也是和赵府君没有谈妥。你去不了幽州营,你的出身和你的一切都会影响兄长。你和兄长感情深厚,就是插在兄长出身上的一把刀,大当家,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你想让我退缩。”霍平楚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他最难的时候,举目无亲,骆家可有来救他?现在骆家出面,又责怪我出身不够干净,是个匪……可你父亲曾经也是匪!我们身上流着的,是土匪的血!这是你父亲拼尽全力也改变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