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些忍笑。
空中只留着她温软的尾音,春风一吹,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卞九回过神来,敏锐的视线飞掠向少女的背影,风中衣裙娉婷若一枝伶仃的花。
他盯着那道格外好看的背影。
凌厉的眉倏然一挑。
她好像,
是故意的。
不是很确定。
少年的视线又不自觉地追向那道背影,站在原地片刻,迈开修长双腿散了会儿步。最终,他还是转了个方向,朝着谢家慈善堂的方向而去。
她好像和他以为的不太一样。
卞九觉得心口像是猫儿在挠,实在没法静下来。
时下尚仗义侠气。
既然已经投了门路,再换旁人跟随,是要声名扫地的。
这位谢女郎不像是为难他,便是故意捉弄他。
卞九拎着剑,随意坐在慈善堂对面的酒家内。
他挑了个好位置。
从窗口往外看,正对着谢家慈善堂的位置。
时而能看见那位矜贵的谢女郎的侧影。
店家上的是自酿的浊酒,味道清淡。
卞九自斟自酌,时而抬眼朝着对面的慈善堂投过去一眼。
少年纵然仪态风流潇洒,可眉梢眼底仍带着江湖人才有的锐利杀意,令卖酒的老翁十分不安,时而悄悄看卞九一眼,不着痕迹将值钱的物件收起来。
……可别是来刺杀谢家人的。
听说许多豪族世家,结交武艺非凡、胆气逼人的侠客。
许以重金,就可以让对方付上性命,刺杀对头。
年纪轻轻,
就活得如此腻味。
老翁忍不住摇了摇头。
忽然,少年拎剑起身。
原先还散漫不羁的神态,已然冷冽如青锋。
眨眼间,便消失在酒家内。
卖酒的老翁二话不说,冲过去将店门合上,结结实实插上门闩才松开一口气。然而门外并未传来打斗声,他实在是好奇,忍不住贴近门缝往外看——
游荡在善堂外的流民乞丐,将尚未建好的善堂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不少游手好闲的少年更是混迹其中,趁机生事。
谢家所带的卫士把守门口,人是拦住了,整个场面却是乱糟糟的。至于方才那个杀气腾腾的少年,已然将长剑挂在了腰上,倚靠在门口的石狮子上。
……好像是特意过去看热闹的。
卞九当然不是看热闹的。
他只是觉得,谢女郎带的卫士不一定镇得住这群人。
若是寻常乌合之众。
谢家这些训练有素的卫士,自然能应付。
但方才赵叩出现,就很不一般。
本该低调的亡命之徒,竟然大摇大摆出现在江州城中,甚至不惜暴露行踪攻击谢氏的人。这背后若是没有人推波助澜,卞九是不信的。
如此说来,这位谢女郎倒格外奇怪。
既能插手家中的事情,又能离家去江州之外的地方。
偏偏瞧着又如此柔弱温驯。
卞九一面盯着这群人,一面漫不经心想着。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在的缘故,为首挑事的人眼珠一转,顿时偃旗息鼓,准备遁走。
恰好卞九也等得不耐烦了。
他手中利剑出鞘。
人群发出喧哗,单薄的绿叶破空飞去,削断矮瘦青年半截衣领。霸道强劲的剑气翻卷,余波将青年侧脸划开一道血痕,疼得他蜷身尖叫一声。
卞九抬手接住飘落的叶片。
似笑非笑,垂眼对上青年恼恨的眼。
带着三分挑衅,漫不经心。
卞九问:“你很闲?”
矮瘦青年恨恨盯着卞九,身后几人纷纷卷起袖子,一言不发地往前走来。然而不等他们上前,卞九抬手握住剑柄,长剑只出鞘一寸。
雪亮的剑光纷飞如落梅。
眨眼间,几人藏在身上的凶器落了一地。
换做谁,都没反应过来。
卞九干脆收剑入鞘。
少年仍倚靠在石狮子上,回过头,视线越过谢家层层卫士,落在最高处的一截雪白衣袂上。他微微弯起风流缱绻的桃花眼,笑意明晃晃,说道:“好了,将他们暂且送给官府吧。”
卫士们彼此对视一眼,有些无语。
只有首领转身走上台阶,进入门内通传此事。
片刻后。
“抓起来。”
“送去官府,并将此事通传给家主。”
“多谢少侠出手相助。”
卞九没有说客气的话。
他思考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觉得我的身手如何?”
卫士首领愣了一下,真诚道:“少侠剑气如虹,身形如鹄,可以一挡百,实在是出类拔萃,将来必定……”
少年摆摆手,眉间含笑。
他压低了嗓音,问道:“所以,那我能来你们这里,做短工吗?”
“……”
卫士首领忍不住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少年一遍,无论怎么看,都实在是仪表堂堂,至于身手和脑子更是十分出挑,犯不着啊。
最终,首领问道:“少侠,你究竟是何意图?”
卞九说:“自荐啊。”
“少侠说笑了。”
眼前的少年自荐当短工,简直比刚刚那些生事的人还像是包藏祸心。但是很明显,眼前的人犯不着啊,于是首领试探道,“还是说,少侠有什么难处需要我……”
“你不信啊。”
少年有些苦恼。
但很快,他重新扬起笑容。
他的视线穿过人群,直直钉向门后露出的一小截衣角,随口说道:“你去问一问谢娘子的女使。是谢娘子看中了我,可惜我不能胜任幕僚,所以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当短工。”
“哦,你可以顺带问一问,谢娘子是否满意我的剑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