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面对京道年,亦涵的心态是很复杂的。
京正元是京道年的父亲,他做过的那些脏事,京道年究竟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她与京道年在异国重逢,又该怎么解释陈懿的存在?如果被京道年看到她和陈懿在一块,京道年会主动告诉京正元和许凌霜吗?
不行,她不能给对方任何的可乘之机。他们的计划必须秘密进行。
趁着京道年从外走进店内的间隙,亦涵将陈懿用过的餐具递给店员带走,迅速营造出一人就餐的模样,然后给陈懿发消息。
【先别回来,京道年来了,我来应付他。】
京道年走到她身旁,眼神专注而沉溺:“好久不见,小仙女。”
亦涵起了身鸡皮疙瘩:“你还是叫我名字吧,我真的很不习惯你这么说话。”
他无奈地摇摇头,直接坐到了她对面:“你来佛罗伦萨怎么不告诉我?上次你说要做旅游攻略,我就在等着你过来了。”
亦涵解释:“这不是怕打扰你嘛,我旅游我的,你学习你的……”
京道年不认同地打断她:“这怎么能是打扰?我巴不得能做你的向导,陪你周游世界。还是说,你有了新男友,就要彻底与我这个旧男友割席?”
“我不是这个意思,”亦涵想了想,说,“这次出来旅游,主要是为了散心,我很怕我的坏心情会影响到你。”
“怎么,和新男友闹矛盾了?”他露出担忧的神情,语气却隐隐透露出怪异的兴奋。
亦涵垂下头保持缄默,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看上去真是楚楚可怜。
许久后,她捧起杯子喝了口奶茶,轻声说道:“没有谁离不开谁,我一个人出来旅游,也挺自在的。”
他目光诧异地扫向餐桌,这上面的餐量可不像是一个人的。
亦涵暗咳一声,用叉子搅起意面边吃边解释:“最近迷上了做自媒体,所以点了不少菜拍拍照啥的,根本就吃不完。我是不是太浪费了?”
“没有,”他看向她,“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帮你一起消灭它们。”
“呃,都是我吃过的,不好吧。”亦涵快装不下去了。
京道年却直接让店员拿了副新餐具,他一点也不介意地就开始与她同吃。
店员放完餐具,走出老远还一直回头打量亦涵,眼神里充满了夸张的谴责。看来她把亦涵定义为脚踏两条船的女人了。
亦涵全当没看到。她现在脑瓜里琢磨的全是怎么将京道年打发走。
还没等她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京道年就抬眸脉脉地注视着她,幸福地说道:“今天怎么对我这么温柔?是不是跟新男友相处了一段时间,突然发现我才是你的Mr.Right?那很好了,你要愿意回来,我随时都能敞开自己的怀抱……”
亦涵这下是彻底装不下去了:“抱歉,我有点想吐。”
“……”京道年停顿了好几秒,突然抽出纸巾递给她,“才几个月,你就怀了他的孩子?”
亦涵差点被呛住,她接过纸巾捂住嘴,疯狂平复自己的口腔。
“这次一个人出来旅游,就是因为这事?”京道年继续脑补,“他不想要这个孩子?”
“咳咳咳……”亦涵真挺佩服他的,“没有,你误会了。”
“没事,他不要,我要。”
“……”
“京道年,你一个大男人能有点自尊吗?”亦涵不想听下去了,她站起身,“你自己搁这意-淫吧,我不奉陪了。”
亦涵推开门走出餐厅,那把黑伞紧随其后遮挡在了她头顶。
“雪下大了,我陪你走。”
“不用。”亦涵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手机屏幕,过去的十几分钟里,陈懿发了很多消息过来。
【?】
【你这前男友还真是阴魂不散。】
【不回复?聊得很投入,你们好久没见了吧?】
【你要再不让他滚,我就过来了。】
……
中途亦涵回复过他一次——【你别过来!别忘了你这次来佛罗伦萨是干嘛的,他又是谁,你不能在他面前出现!】
他总算消停了。
但没过多久,也就是现在,他又发消息来了。
【让他滚。】
亦涵四处张望了一番,没瞧见他。
她转过身,将京道年手里的伞柄往后推了推:“我真不需要,你赶紧回家吧,让我自己待会儿。”
“你不是对许纷飞感兴趣吗?她的歌剧院晚点有演出,我可以带你去见她。”京道年温和说道。
亦涵顿住。
京道年继续说:“她儿子很好玩,如果她邀请我们晚上去她家吃饭的话,你还可以见见她儿子。她家里还收藏了许多名画家的手记,我想你应该会很喜欢……”
她越听越犹豫。
也是在她犹豫的这几秒,一个人突然跑过来,撞开了京道年,将他和她隔开了很宽的距离。那人带着连衣帽,头发油棕,戴着包耳式耳机,看不清脸,应该是个青少年。
撞开京道年后,他就继续跑走了,很像故意找茬又装不经意,地上还掉了把他扔下的伞,蓝色的。
亦涵:“……”
京道年望着青少年远去的方向,无语摊了摊手,倒也没计较。
亦涵捡起那把蓝伞,撑开。
她看向京道年:“好吧,现在去吗?”
对方顿时露出得逞的笑容。
“就知道你拒绝不了。”
亦涵跟着京道年去了许凌霜的歌剧院。
她给陈懿发消息:【京道年要带我去见许凌霜,能和她正面接触,总比一直摸瞎的好。我会隔一段时间就给你发定位,你别担心。】
【而且,有我看着她,你们更有机会进公寓找你们要的东西。抓紧时间!我会随时汇报这边的情况!】
陈懿那边只回了两个字。
【很好。】
——有种很平静的疯感。
果然,没过几分钟,他又发来消息。
【你还真是会闷声干大事。】
【亦涵,我确实小看你了。】
她无奈回复:【好啦,察觉到不对劲,我会自己跑,我不是傻子。^.^】
对面再也没回她。
看来是真的气极了。
“好戏要开场了,专心看。”京道年在她耳边说。
他指了指舞台,然后把同声翻译器递给她。
亦涵接过来戴上。她越过人海,看到了许凌霜挽发的后脑勺,此人作为本次演出的指挥,正优雅地站在台下,随着她有韵律地挥动胳膊,演奏团开始流溢出动人的交响乐。
今天要表演的剧目是莫扎特的著名意大利歌剧《女人心》。
两个年轻的男人认为自己的女人只会永远对自己忠贞不渝,年迈有经验的哲学家便质问他们:“你们怎么证明?谁能保证她们的心永远不变?”
男人们笃定道:“我敢打赌!”
于是他们假装出海,要远赴战场。和自己的女人临别前,她们哭得声嘶力竭,难舍难分。
她们还信誓旦旦地表示:“如果我移情别恋,爱情将终身把我折磨!”
帆船远去,转眼间男人们就扮作新人接近自己的女人,用尽了讨好的手段。
女人们渐渐心折,却要装作嗤之以鼻的模样。
女佣笑眯眯地凑近她们,高声唱了一首《年轻的姑娘应该懂得》,便让她们彻底忘却了自己的旧爱。
她们捧住心口安慰自己:“我们使自己心情愉快,远离伤心烦恼,怎么能算背信弃义呢?”
后来,她们义无反顾地和新人步入婚姻的殿堂。
戏剧性的一幕来了,远赴战场的男人们凯旋而归,将女人们捉奸在场,女人起先不愿承认自己有了新的爱人,还将一切问题归咎在骗人的哲学家身上。于是男人当着女人的面,扮回了新人的模样,让她们无地自容。
女人们趴在地上挣扎:“事到如今,我追悔莫及,我不值得怜悯,就用这把利剑刺向我的胸膛!”
男人们却怎么也舍不得,最后,他们相拥在一起,和好如初。
“亲爱的,我相信你,我们的爱天地共鉴。”
他们原谅了自己的女人,觉得全天下的女人都会犯同样的错误,所以只要男人足够乐观,生活也还是能过得去。
“幸运的人,乐观为先;幸运的人,理智为元;幸运的人总能破涕为笑;幸运的人,终能在风浪中,找到安静的一角。”
……
舞台落下帷幕,演员们纷纷出来谢幕,全场掌声雷动。
京道年侧过头来意味不明地看向亦涵:“你觉得这剧如何?是不是参透了女人的心思?”
亦涵不接他后面的话:“我觉得演员演得很好。”
他又问:“如果你的另一半爱上了别人,又回来忏悔,你会原谅TA吗?”
“我不会。”亦涵这次倒答得很果断,“背弃我的人,不值得原谅。”
“有态度。”他笑着摇摇头,停顿几秒,才说,“但我会,只要我还爱她,无论她做了什么,我都会选择原谅。”
噫。
亦涵真是难懂他。她指了指身下被绿绒布包住的坐垫,轻轻说:“这颜色跟你挺配。”
……
演出散场后,京道年将亦涵带到了许凌霜面前。
“纷飞阿姨,这位是我朋友——亦涵,她特别崇拜你,今天终于见到你本人了,你赶紧给她签个名吧。”
许凌霜还未有风霜的脸,瞬间就绿了:“你再叫我‘阿姨’试试看呢?”
“你跟我爸一辈儿的人,我叫你阿姨哪里过分了?”京道年不以为然。
许凌霜笑了笑,毫不客气地回怼道:“叫阿姨确实过分了,不仅过分啊,还生分,你应该叫我小妈,我跟你爸不仅是一辈儿的人,还睡过一张床呢。”
“……”这下轮到京道年脸绿了。
“……”亦涵也有些尴尬。
这许凌霜还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啊。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她还是第一次见呢。
为了缓和气氛,亦涵赶紧上前一步,甜甜地唤了声“纷飞姐”,充分发挥自己的演技:“我喜欢您很多年了,这几年却只能在网上翻来覆去看您过去演出的视频,如果不是京道年说您在佛罗伦萨开歌剧院,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睹您的风采呢。”
京道年诧异地看向她:“你什么时候这么狗腿了?对我怎么没这么好脸色?”
亦涵回了个“你谁啊”的眼神。
这下可把许凌霜逗高兴了:“不是要签名吗?拿来吧,我可以给你签一沓。”
亦涵尴尬翻了翻自己的袖珍包,里面只有手机、口红和化妆镜。
她果断将化妆镜递上去:“签这里吧,我想以后每次照镜子的时候,都能看见您。”
“小嘴挺甜啊,不像有的人,求人办事都那么唯我独尊。”许凌霜签好名,抚了抚鬓角的卷发,“不过我这人一向大度,不跟有的人一般见识。看在我老朋友的份上,今天也一定会尽好地主之谊。”
于是,她将京道年和亦涵都带去了自己的别墅。
“随便看随便坐啊,我让Lucy给你做好吃的。”Lucy是许凌霜的女佣之一,她一边脱掉大衣一边指挥佣人们打开壁炉、点上唱片,屋内很快暖彤彤的,还响起了轻快的音乐,播放的正是女人心的歌单《Cosi fan tutte》,从序曲到尾声,应有尽有。
许凌霜的这处宅邸坐落在郊区,装修偏意式田园风,颜色明亮而鲜艳,通过格子玻璃门看出去,屋外白雪皑皑,装饰灯在夜色下熠熠发着光,一切都看起来很温馨。
厨房里还能听到许凌霜和Lucy的谈笑声,她态度随和、用词幽默。
很难想象生活如此惬意的女主人,之前却亲手设计了自己丈夫的死亡。
屋内的墙壁上还挂了不少名家画作,随便拎出来一副,都价值连城,亦涵站在走廊上一一驻足欣赏。
她假装看得入迷,还激动地用手机咔咔拍照,其实是在给陈懿发消息发定位。
【我现在在许凌霜的别墅里。】
汇报完毕,她的小腿却被什么东西一把薅住。
她低头,就看到一张圆滚白皙的小脸仰视着她,奶呼呼地说道:“Sei un angelo mandato da Dio per salvarmi?”
亦涵一脸懵。
京道年走过来,勾起嘴角:“他把你当天使了。”
“这就是许纷飞的儿子,他叫许豆豆。”
许豆豆?
亦涵诧异:“真名就叫这个啊?”
“嗯。还有个英文名,叫Leviathan。”
这听起来也不像什么好名啊。
许豆豆对亦涵张开双手,还在地上蹦了两下。
京道年解释:“他要你的抱抱。”
亦涵将孩子抱了起来,对方立即笑逐颜开,软乎乎的脸埋进她脖颈,轻轻啃了啃她的锁骨。
她嗔怪地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孩子的脸上,将他轻轻推远:“不许咬我。”
许豆豆咯咯笑起来,浓密的睫毛大大的眼睛,皓白的小门牙。他和许凌霜长得还挺像的,只不过缩小版的他看起来更加天真烂漫,让人见了就不忍心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许豆豆这次用中文对她说:“我喜欢姐姐。姐姐可以一直在这里陪我玩吗?”
亦涵有些为难,她可不想骗小孩子。
见她没回答,许豆豆也没有追问,反而贴心地从她身上爬下去,然后牵住她的手指头,跄跄往正厅跑。
亦涵赶紧弯下腰,跟上他的脚步。
看到许凌霜后,许豆豆放开亦涵的手,扑进了对方的怀抱,他扭头将目光聚焦在亦涵身上,奶声奶气地问:“妈妈,她是你给我新找的玩伴吗?”
“那倒不是,她是你年年哥哥的朋友。”许凌霜说,“不过,你可以请求她跟你一起玩。”
许豆豆又跑回到亦涵面前,眨巴眼睛期待地看向她:“姐姐,你能陪我一起玩吗?”
亦涵蹲下来向他伸出手:“你平时一般怎么玩?”
许豆豆神秘地抿嘴笑了笑,他退后几步,“姐姐,你等等我。”
然后就往厨房跑去了。
许凌霜无奈地摇摇头,冲亦涵解释:“豆豆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你习惯就好了。”
她将大家引到餐厅,女佣在旁边拉开木椅。
许凌霜说,“先坐下吧,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亦涵坐下没一会儿,许豆豆亦步亦趋地跟在Lucy腿后,踉踉跄跄走过来。
Lucy双手端着精致的托盘,里面搁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奶茶。
许豆豆邀功似地贴到亦涵脚边,眼睛亮晶晶:“姐姐,这是我亲手为你制作的,希望你会喜欢。”
“谢谢豆豆。”
Lucy单手将茶杯放到亦涵的桌前,手腕和手指同时抖了好几下,她的目光看向了别处,用英语说:“您慢用。”
亦涵将茶杯往桌子中心推了推。
她从来不喝咖啡,看来这下要让许豆豆失望了。
京道年却在旁边直接道明了:“你的天使姐姐喝不惯咖啡,下次你先问问她喜欢喝什么,再帮她制作吧。”
许豆豆果然面露失望:“那姐姐喜欢喝什么?”
“豆豆,该吃饭了,赶紧坐上来吧,”许凌霜招了招手,然后冲Lucy说,“给她倒果汁吧。”
Lucy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转身去拿果汁的步伐顿时轻快起来。
许豆豆吐吐舌头,乖乖走到许凌霜旁边的位置,被她抱到了木椅上。
许豆豆很听许凌霜的话,对方让他吃什么,他就吃,完全没有挑食的迹象,用餐的时候,他也一句话不说,表现得十分优雅。
这哪是才三岁多的小孩啊。
吃完盘子里的所有食物,许豆豆才开口:“妈妈,我现在能玩会儿手机吗?我想给……”
许凌霜突然抬眼,她手中的餐具划动餐盘,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许豆豆瞬间不敢说话了。
许凌霜站起身,走向餐厅的壁炉,打开墙上的壁龛,里面放着一个保险密码箱。
按开密码后,她拿出箱中的手机,这才走回来递给许豆豆。
她摸摸他的头,语气温和:“去玩吧,九点之前,把手机还给Lucy。”
许豆豆点点头,瞬间从木椅上跳下来,抱着手机欢呼雀跃地往楼上去了。
许凌霜坐回自己的位置,无奈地对亦涵说:“我每天只允许他玩两个小时的手机,小孩子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手机上。”
“理解,理解。”亦涵回应道。
许凌霜或许不是个好妻子,但做母亲,应该还是称职的。
用餐结束,亦涵觉得自己也该告辞了,虽然她还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抓到。
她表达了自己要回家的意思,许凌霜没有说话,她放下刀叉,看向了京道年。
京道年也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柔和地看向亦涵:“你住在哪里?”
亦涵说了一个酒店的名字,这家酒店和她本来住的地方是两个方向,她当然不会将自己真实的住址告诉给他们。
没想到京道年却说:“你一个女孩子出来旅游,单独住在外面不安全,我希望你能住到我家去。”
亦涵正要拒绝,就听到许凌霜轻笑一声:“住到你家去才更不安全吧?”她的眼神写满了嫌弃,仿佛在说:你什么心思,老娘还不知道?
京道年闻言尴尬地看向别处。
许凌霜一锤定音:“让她住我这里吧,你明天再来接她出去玩。”
亦涵惊讶地看向许凌霜:“不用麻烦……”
许凌霜无辜地冲她晃了晃脑袋,嘴唇微嘟:“怎么,还是你觉得我这里不安全,你更想去京道年家里?”
亦涵赶紧摇头:“当然不是。那麻烦您了。”
“不麻烦,我很乐意你待在我家里。”
京道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许凌霜将亦涵带到二楼,给她安排了一间套房,里面装修得跟公主的寝殿似的,怎一个梦幻了得。
“你在佛罗伦萨的这些天就住在这里吧,女孩子一定会喜欢这样一间闺房的。”许凌霜说。
“谢谢,我确实很喜欢。”
“那就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硬仗?”
“不喜欢这个比喻?”许凌霜笑笑,“出来旅游,跋山涉水,哪天不是将脚都走废了?我将它比作‘硬仗’,不过分吧?”
亦涵也笑出声:“挺恰当的。”
许凌霜关上门,很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她住在三楼,应该说,整个三楼都是她的。
门关上的刹那,亦涵收起了自己的笑容。
她拉开袖珍包隔层的拉链,掏出一早准备好的探测器,将房间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在没有发现摄像头后,她才躺到床上,给陈懿发消息。
【你现在方便吗?】
对方没回复。
她撇撇嘴,给自己翻了个面。
在床上趴了好几分钟,她突然想起来,刚刚路过一间房间时,许凌霜不动声色地将虚掩的房门拉过来关上了。
关上门后,许凌霜才冲门内说道:“豆豆,你声音小点。”
门内顿时噤声。
但亦涵很确定,许豆豆之前应该是在跟人打视频,视频那边出现的是个成年男人的声音。
亦涵若有所思地从床上爬起来。
她走到房门前,正要拧开把手,去找许豆豆探点情报。
门外走廊上却响起了Lucy的声音:“豆豆少爷,你该睡觉了。”
许豆豆打开门,面无表情地将手机还给了Lucy,然后又快速将门关闭。
亦涵放开把手,打消了出门的想法。
她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是陈懿的来电。
亦涵躲进厕所,拧开水龙头后,才接通电话,那边只能听见呼吸声,无人说话。
“喂,你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还是亦涵主动开口了。
陈懿轻哼一声:“不要告诉我,你还在给我定位的地方。”
“是啊,许凌霜留我住她家里了。”
“……”陈懿发出荒唐的喷气声,“你能不能有点警觉心?那个女人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当然知道她没那么简单,不然我也不会答应住到她家里。”亦涵轻叹一口气,“我都说了,我不是傻子,察觉到危险,我会自己跑。”
“等你察觉到危险的时候,还跑得出来吗?我现在过来接你。”
“不,你给我点时间行不行?”亦涵捏紧手机,深呼吸,“我想,我快知道许凌霜儿子的生父是谁了。”
陈懿那边停住了。
亦涵继续说道:“许凌霜的儿子每天只有一个小时玩手机的时间,但是他却将这一个小时拿来给一个成年男人打视频,如果这个男人不是跟他关系匪浅,他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在对方身上?”
“而且我还听到,那个男人说的是中文。他是中国人!”
陈懿拧眉:“就算你查到这些又怎么样?比起收集证据拼凑真相,我更希望你安安心心待在我身边。”
“那我们来佛罗伦萨干什么?”亦涵必须扳正他的态度,“我不希望自己只是来当个摆设,我也想实现自己的价值。你可别说什么我的价值就是乖乖听你的话,我从来就不是什么乖乖女,你早该清楚的。”
他垂下眼眸,胸口剧烈起伏:“是,我早该清楚的。”
他最终妥协了,开始跟她聊正事:“威尼今天摆脱了我们的监视,将食物安全送到了那对夫妻手中。威尼的身边,一定有通风报信的人,许凌霜已经起疑了。”
“她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猜疑,甚至对我特别温和。你觉得这是为什么?”亦涵分析道,“我身上一定有什么值得她维持体面的东西,或许她想用我来制衡你,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只要你对她的威胁一直存在,她就不敢真对我怎么样。我反而可以借此机会,多跟她儿子打交道。”
陈懿告诉她:“后天晚上,那个意大利商人会再举办一场舞会,邀请的还是上一场酒会的合作伙伴,许凌霜和京道年都会出席。”
他顿了顿,“公寓已经租到了,我和于亮会在这两天采取行动。事成后我来接你去机场,我们直接回国。”
“好,如果有突发情况,我们直接机场见,你不用特意来接我。”
他叮嘱:“你一定要随时向我汇报。”
“我会的。”
*
第二天的骄阳透过树林将强光浇灌到室内,亦涵早早定好闹钟下楼,许凌霜却已经坐在餐厅享用早餐了。
“今天我要去给詹姆斯帮忙,不能待在家里了,能麻烦你照顾下豆豆吗?”许凌霜抱歉地说道。
亦涵适当露出疑惑的神情。
许凌霜恍然:“我是不是忘了提詹姆斯是谁?他是我现在的饲养员,这两年我能过得如此逍遥,还得多亏他呢。虽然他不常在佛罗伦萨,但只要他回来,我就应该陪在他身边的。”
饲养员?
多么新奇的说法。
亦涵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金主”的意思。
“好的,我也很乐意照顾豆豆。”她憧憬道。
正说着,京道年就给亦涵打来了电话。
“抱歉涵涵,今天我不能陪你出去玩了,学校里突然来了些事。”
亦涵还正好不想他来找她呢,“没关系,刚好我今天要照顾豆豆。”
“有人陪你玩就好,我真是迫不及待想来到你的身边……”
亦涵没等他话说完,就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许凌霜好笑地上下打量她,然后悠闲地用美声唱了几嗓子:“年轻的姑娘,她应该懂得如何引诱心上人坠入爱河,她会像一个女王,坐在高高的宝座上,以她习惯的方式说‘我可以,还有我想要’……”
这正是《年轻的姑娘应该懂得》里面的歌词。
亦涵不禁在心中感叹,不愧是国家一级歌剧演员,这信手拈来的几嗓子,可真是太美妙了。
许凌霜离开后没多久,许豆豆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