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她面容那一秒,袁野忆瞬间认出了对方。
纪川的初恋。
也是她刚才在后台匆匆瞥见的白色背影。
方思甜握着栏杆扶手,缓缓向下走。
她走路的动作很忙,姿势也似乎有点异于常人,没等袁野忆细究,对方先就想开口了。
“你真的是纪川的女朋友?”
袁野忆点点头。
远处的舞台传来新的歌声,大部队都在那边看表演。
洗手间里那对可爱的情侣相牵着路过,朝她笑了笑,然后跑向了观众席那边后。
这条长台阶上,只剩她们两人。
方思甜缓缓问,“你知道我们的事吗?”
袁野忆心脏砰砰跳着,一边暗骂着消失的纪川,一边犯怵。
她对方思甜的性格也算有一点儿了解,尤其是此时,她也算是踩在了她的雷点上。
“我看到纪川给你送的话了,粉荔枝,很美,我数了下,应该有百来朵。”
方思甜语气平静,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铁扶手,配合起来,却像一场叩问。
可问题是,她也不是犯人啊,更不是小三啊。
袁野忆有些头疼,“我知道你们谈过,但那是过去式了。”
过去式这三个字像火星子,直接点燃了方思甜压制的怒火,她一掌趴在扶手上,发出砰的一声,“你算什么?凭什么评价我和他过去?”
“我和认识了八年,你呢?你们认识了有八个月吗?”
袁野忆不想和她争这些,她平静地陈述事实,“他现在是我男朋友,如果你想吵,不要找我,我不会放手。”
方思甜沉着脸逼近,“就算知道我为他断了一条腿,还堕了胎,也不放手?”
她猛地拉起裙摆,露出了右腿的机械假肢。
冷风灌入□□,裙摆呼呼作响,。
左右腿的极致对比,一场触目惊心的自我暴露。
冰冷的机械腿嵌进□□。
叫人不敢多看一眼。
方思甜却开心地笑了声,“原来你不知道啊。”
她像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看来你们也没多亲密。”
说着,她突然凑近,拽着袁野忆的手去摸那假肢,她压低声音,“不是我不肯放过他,是我日夜泛着痛的腿要他生生世世为我忏悔。”
袁野忆颤抖身子要抽回手,“你放开我!”
方思甜越过她的肩,看向远处跑来的人影,她越发用力拽着不放,“他来了,好戏开始了。”
袁野忆还没明白过来她这话的什么意思,方思甜突然掉了个方向,松开她的手,向蒲公英随风飞起一样,向后方的长长台阶滚下去。
嗡的一声。
她的脑子仿佛被什么重重敲了似的,周围万物瞬间消音,她只能看见方思甜瘦弱的身躯如何滚过那一节节台阶,骨头和水泥相撞,挨到平处才停下。
“方思甜!”
她看见远处纪川激动地朝她冲过去,抱住方思甜,他应该大喊了她的名字,但她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的目光胶在方思甜额头缓缓沁出的鲜血。
很快就有其他人涌向她们,有车驶来,方思甜被纪川抱上车。
隔着长长的台阶,她看见纪川回头追寻着她,而他手臂上被附着着一只沾着血的纤细手腕。
空气仿佛被一寸寸抽离,紧促的呼吸间她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回想更不敢细思,她的手指死抓着栏杆支撑眩晕的身子。
下一秒,寒风中有人逆行向她,猛地将她拥入怀。
袁野忆没有回抱的力气,更推不开他。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纪川颤着声连连道歉。
但这到底是谁的错呢?
是纠缠的命运在作祟,还是人类的爱恨嗔痴。
“我没有推...”袁野忆嗓音干涩。
“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后来他又说什么,其实袁野忆并没有一一听见,救护车的鸣叫和红光如巨石压心。
只知道,他好像说他要去医院了,让她别怕。
会没事的。
真的会没事的吗?
生命的脆弱直呈眼前时,一切仿佛都是虚妄,只剩雷击。
姜予赶过来的时候,救护车已经开走了,还有不少人围在那里讨论。
而袁野忆却想被什么定住了一样。
姜予走近,刚碰到袁野忆的手臂时,她竟迅速滑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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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方思甜进医院的消息时,纪晴正在赶回警局的路上。
江大那桩野猫案出现了新证据。
警局墙上的老时钟在抵达23整点时,按运行程序发出“叮”一声提醒。
那声音,在此时寂静的氛围中,格外清晰刺耳。
纪晴夹着烟,站在垃圾桶旁接电话。
手机里传出言尚群关怀的声音。
像平常父母关心孩子近期的生活琐事,但纪晴比谁都清楚,这不过是一通黄鼠狼给鸡拜年的电话。
听了几分钟,对方依旧旁敲侧击掩盖意图,纪晴索性纪帮他把直球打了,“你既然也收到消息了,那就别装了。”
“野猫案要翻供。”
对方突然陷入沉默。
纪晴继续说,“你们现在更该找律师,问问教唆他人做伪证的后果。”
话落,身后的审讯室传出“peng”的一声拍桌声。
随后是一声接一声的呵斥。
【收钱帮人顶包,真当警察查不出来?】
【你现在交代还能从轻发落,否则脏款被缴,牢底照旧得坐!】
里面,同事正在提审王寇。
那个野猫案自首为犯人的流浪汉。
纪晴垂眼,看着指尖的烟缓缓燃尽,手机那头语气犹豫出声。
“小晴,言均到底是你弟弟啊...”言尚群说,“总不让能他的档案背上....”
纪晴冷声打断 “你们不想着把他带回正道?只想帮他逃责,法律不是摆设,我更不会徇私枉法。”
一口气说完,她直接掐断了电话。
按理野猫案今天应该已经结案,碰巧遇到救助站的一位同事来探班,对方11月1号那天出外勤给海城区的流浪汉分发过冬食物和棉服,过程有几名流浪汉因为顺序问题闹了起来,同事上前拉架反倒挨了两拳。
打人的正是王寇。
11月13号那天是江大校门第二次发生丢弃猫尸的时间。
而那天,王寇在救助站待了两天。
他怎么可能同一时间,出现在两个相距甚远的地方。
在他自首后,他老家的银行卡收到一笔来源不明的4万汇款。
调查后发现,汇款人是秦莉司机的妻子。
答案是什么,早已呼之欲出。
眉心胀痛,转念想起,上次秦莉在医院骂言尚群□□学生。
纪晴都不敢细想,这些年他们还纵容了什么,怎么会任由言均发展如今这样的极端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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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室的灯亮在外面每个等候人的眼里。
方思甜父母赶到的时候,一个哭,一边骂。
骂完纪川又憎恨作为父母的自己没照顾好人。
所有人都以为方思甜会上飞机,会去美国治腿,都以为她能像她答应的那样放下前尘往事,可她还是想去16岁那年幻想中的巴黎。
谁也没想到,登机最后一刻,她竟然丢下行李,独自跑到江大。
经过一个半小时小时的手术后,人才被推出。
多处软组织损伤,加上手关节脱位,需要住院修养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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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盛大热烈的校庆收尾,遗留在校门的是遍地彩片,冷风呼呼鼓槌着两旁的红色气拱门,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徘徊着在等人。
姜予陪着袁野忆在等车,明明都穿的很厚实,但姜予却觉得袁野忆的体温在渐渐下降,认识三年多,她第一次见这个人如此沉默。
但感情的事,谁都不好劝。
说一千道一万,关键点却在付诸行动的解决上。
公交早已停运,手机上网约司机还堵在高速上。
姜予想了想,准备劝她明天再去医院时,一辆雅阁缓缓停在她们面前。
言均从车上下来。
袁野忆抬头扫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言均依旧是一副好好师兄的样子,面带微笑,语气温柔,“去医院吗?”
姜予忍住惊讶。
下一秒,言均突然道歉,“抱歉,其实方思甜也算是我带进来学校的。”
袁野忆皱眉,抬起头,月亮隐在浓云后,光线稀薄,她看不清言均脸上的表情,正如她此刻早已看不透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在校门遇到的方思甜,她说手机丢了联系不上纪川,拜托我带她去找人。”
“把人带到宿舍后,我就走了。”他一顿,“没多久,我就听说她受伤上了急救车。”
袁野忆没接话,他这番话说的诚挚,可她不是傻子。
言均比她更清楚方思甜和纪川的纠葛,他没有选择电话通知任何人,而是把方思甜带进校。
在事态发展至乱麻时,再跳出来轻飘飘说自己做了些无心之举。
姜予见她面色不佳,正想着她不会要骂人吧。
袁野忆却笑了,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握紧姜予,她问,“师兄这么闲,那送我们一程?”
言均一愣,欣然答应,“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