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内部的车行道略显逼仄,越眠望向车窗外,观察道路两旁高大拥挤的连排式居民建筑。
他没见过布局密度这么大的人类建筑群。
所有的楼房都是灰黑色的,幢幢相连,从外观上看不出任何差别;墙体上开出无数个四四方方的小窗户,足见其中居住的人口密度之大。
这样的建筑密度显然会导致采光极差,透过高楼的缝隙,越眠只能看到一片毫无区分度的暗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脑还有些昏涨,越眠看了一会儿,眼前渐渐重影,竟然错觉那些楼房随时都要倒塌下来。
诺亚大得远超越眠的想象,在这里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他突然开始担心,如果路信洲刻意躲着他,他一时确实想不到该怎么才能找到路信洲。
食物随时会消失的危机感战胜了脑内的昏沉,越眠转回头来,眨巴着双黑漆漆的圆眼睛,正襟危坐地盯着路信洲看。
这种近乎看守的目光当然引起了路信洲的注意,但他正在思考亟待处理的许多麻烦,相较之下,少年这点小动作就显得不足为道了。
看看又不会少块肉,路信洲在不涉及原则的事情上一贯大度得很,只瞟了越眠一眼便随他看了。
车辆很快到达目的地,内城城务部。
路信洲将车驶向停车点,这时,旁边安静了一路的越眠突然开口问道:
“路信洲,我可以跟你住在一起吗?”
什么东西?
路信洲猛地一脚刹车,车辆急停,他转头,眼底闪过难以掩饰的波动。
他愈发觉得越眠就是个不定时炸弹,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随时都有可能语出惊人,炸得人完全措手不及。
见路信洲这么大反应,越眠也觉得有点奇怪,他没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他认真思考了一路,有哪些办法能让自己和路信洲时刻保持联系,住在同一个房子里还只是他计划里的第一步而已。
越眠往前凑了凑,殷勤自荐道: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让我睡地板都行,我就是吃得有点挑。”
少年把自己那点小心思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一小截舌尖飞快掠过上唇,他欲盖弥彰地弯了弯唇角,狡黠的眼睛亮晶晶的。
虽然花样不少,目的倒是一如既往地单纯。
看穿越眠的意图,路信洲微垂眼睫,他神态平静地转回头,假装自己那一瞬间并没有想歪什么。
很可惜,如果越眠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和自己保持联系,那他这番如意算盘只能落空了。
路信洲大致算了算,他上次回自己的住处大概是在一周前,而且只待了几个小时便因为接到新任务匆匆离开。
可路信洲并没有好心提醒越眠这一点的意思,他正好有话要说,修长的指节在方向盘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他斟酌道:
“在屋里加张床不是问题。”
“那就是没问题了!”
越眠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道小月牙。
“问题是——”
路信洲语调转沉,向着车窗外抬了抬下巴,示意越眠看向远处从大楼正门走来的一队人:
“如果你被审讯判定为危险分子,你连监管所的大门都出不去。”
像是回应路信洲的话似的,他话音刚落,越眠便听到车载对讲机里传出了陌生的严肃男声:
“路长官,城务部中级审讯官罗米尔向您报到,请求移交嫌疑人。”
很显然,男人口中这个嫌疑人指的是自己。
窗外那一队陌生人荷枪实弹,没见过这种阵仗的越眠一时间有些搞不清状况,他回头看向路信洲,还没等他询问,路信洲先开口道:
“监管所的食物资源属于分配最下级,里面当然没什么好东西吃。”
路信洲姿态随意地靠着椅背,疏冷的眉眼间看不出情绪,本来半真半假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可信度瞬间飙升:
“身份不明、有伤人记录、能力诡异,随便中一条,都会被关进监管局。你觉得自己够不够格?”
那还用说,每一条他都符合。
越眠被唬住了,他愣愣地点点头,顿了两秒,像是要甩开什么似的,他又使劲摇了摇头。
真可怜,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示拒绝。
看着少年因茫然无措而微颤的睫毛,路信洲眸光暗了暗,这个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
路信洲的目的就是要让越眠觉得不能在审讯里暴露真相。
因此,他没有半点吓唬无知少年的愧疚,反而对越眠的慌张视若无睹,装模作样地抬手去拿对讲,像是要回应下属的申请。
手指悬在通话键上方,没再下按,越眠拽住了路信洲的袖口。
路信洲顺着力道收手,明知故问:
“不想被关起来?”
那是当然。他对于被关起来这件事没有一点好印象。
越眠点头,手指还紧紧地攥着路信洲的袖子,生怕路信洲再去拿对讲。因为慌乱,他甚至完全没意识到,要是路信洲真想按下通话键,他这点力气压根阻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