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南从不知道哪个角落跑出来,鞭炮立刻迎了上去,几分钟的时间,又不知被南南带去哪个角落。
“还没介绍,我叫乔朗,刚刚那是我奶奶。你就是苏楠吧,我听说过你。”男人信步在屋内,随意地看着周围的摆设。靠窗的桌上有不少专业书,他倚在桌沿边,随意拿起一本翻看,“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有人在自己的地盘大摇大摆,苏楠很不习惯,还是好脾气的给了回答:“漫画、插画、动画。”真真假假,她才不在乎。
她把行李箱拖回房间,简单收拾好后,将带回来的糕点拿到外面茶几上:“等会你把这个带给杨奶奶吧,我带回来的当地特产。”
乔朗依旧是倚着,镜框在阳光下散发出金属的光芒,他投射在苏楠身上的目光带着打量,如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让苏楠感到极其膈应。
乔朗看了好一会才起身,从兜里摸出手机,捣鼓了两下伸到苏楠面前。苏楠坐着,男人的声音在她头顶盘旋:“加个好友吧。”
苏楠瞟了一眼,站起身,尽管手机就在身后,她还是装模作样四下找了找,语气很遗憾:“抱歉啊,我手机不知道放哪了。况且国庆以后我就走了,应该不会住这了。”
乔朗哑口无言,他显然没料到会被这么直接地拒绝,面子顿时难看起来。这和他奶奶说的有些出入,他没看出这人哪里温婉亲切,只有戒备与客套。
鞭炮惨叫一声,从不知道哪个角落跑出来,南南在后面慢条斯理,优雅而出,像个常胜将军。
乔朗尴尬笑了一声,抱起猫要走。
苏楠追过来,带着那盒糕点站在他面前。
乔朗挑起一侧眉毛,然后扯了扯嘴角,低头示意手里没空位,却被礼盒上的文字吸引,问了一嘴:“离开后是要去B市吗?”
苏楠不说话,他当作默认,不再多问,单手拖起猫,这才接过。
关门时,乔朗用膝盖抵住门框,嘴角拉开弧度,轻吐出几个字:“再会噢。”与刚才的不快判若两人。
次日,收拾打包行李之前,苏楠回了趟家。
蔡肖青女士二十多年如一日,整天埋头于律所,在退休的年纪也不甘自己只是一位母亲,各式各样的案子才是她的精神食粮。
苏楠推开门,二百多平的房子,冷清清的。寂寥,扑面而来。
她把包挂在置物架上,换上拖鞋,像过去一样,几不可闻道:“我回来了。”
苏楠早已习惯了无人回应,她径直朝自己卧室走去,被子和上次离开时一样,整个平铺开。当仰躺在床上时,她渐渐放空大脑,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床头柜上的相框,照片是她十岁时拍的全家福,十八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苏楠母亲是个律师,父亲自己开了家广告公司,所有人,都觉得她的家庭幸福美满。是了,因为她物质上从未被亏待,然而每次放学,回到空无一人的家,她都想放声大哭。倘若房子只有三四十平,她大概真的会这么做。
哭是可怜的,但她明明生活光鲜。
蔡肖青回来时,都快八点了,换鞋的空档刚好看见苏楠端着汤从厨房出来。
她把西装脱下,挽起袖子准备去洗手帮忙:“怎么每次回来都不说一声?”
“不想打扰你工作,反正说与不说也没什么不同,对吧?”苏楠放下汤,转身又去盛饭,看也没看她妈一眼。
苏楠心里明白,蔡肖青并不会因为她而丢下工作,所以......安静点吧,何苦去多此一问呢。
许多家庭,在一天的工作结束后,都会在晚餐时有说不完的话。苏楠没体会过,她的家庭教育,是“食不言,寝不语”。她吃完碗里最后一粒米,坐看对面她妈吃饭。
蔡肖青五十多岁了,保养得当的原因,皮肤依旧白嫩有弹性,看上去不过四十。她的眉修长而弯曲,宛如柳叶,看上去温柔知性,每次吞咽时,嘴角都会微微上扬。
苏楠就这样默默看着,等对面放下碗筷,再默默收拾干净,一切妥当,才说起这次来的目的。
“我找了份工作,在B市,国庆后就过去了。”
蔡女士不为所动,把剥好的橘子分了一半给她。酸的很,苏楠吃了一瓣就放下了。但蔡女士却好像很喜欢,一瓣接一瓣,苏楠把自己这一半,放到她面前,她却没有拿起,吃完自己的就结束了。
“多出去历练历练不坏,告诉你爸了吗?”
“还没。”
苏楠爸妈很早就分居了,各自住在不同的城市,却迟迟没有办理离婚,也许明天就会办理,也许明天又会住到一起,她插手过,却改变不了。
“我会和他说的,今晚还是要回去吗?”
“嗯,南南在家。”苏楠搬出去以后,几乎从不在这里过夜,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竟想以这样的方式报复。
硕士毕业后,她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房子,她不想继续待在家里等着谁,也不想给谁机会被等待。
事情交代到位,苏楠向后挪动椅子,蔡肖青突然局促起来。要离别时,哪怕是最亲的人,彼此间也会产生微妙的尴尬。
蔡肖青知道留不住,只好帮她拿包,帮她开门,帮她按电梯,送她到楼下,看她上车,看她离去,再拖着自己的影子回来。
橘子无法勉强所有人接受自己,就像不是每个母亲给予关爱的方式都能被子女接受。蔡肖青关上门,看了眼桌上那被嫌弃的青绿色果实,环住了自己纤细的脖颈,双手温度虽低,但也比不上刀子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