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有说有笑地闲谈了片刻,宁亭钰自认为隐晦地看了两次敞开的大门,却始终没能见到跑堂将那熟悉的人影引来,他心里原就酝酿着的焦躁越发翻腾,终于忍不住问道:“敢问陆娘子今日是否赴宴?”
陆元珍在那场与夏家的诉讼中成了穆秀霞的养女,这事情早就传开了,宁亭钰虽然成了陆元珍的东家,却也不好插手穆秀霞对陆元珍的安排。
这问话宁亭钰尽量说得平和,最好像是随口一问般随意,只是仍然引来了穆嗣庆古怪的一瞥。
少爷对自家新晋的员工倒是挺关心的。
穆嗣庆想着,移开了目光。
宁亭钰目不苟视,强撑着一派坦率的模样。
该说不说,邓子约因事没来,没了那时常蕴含着深意的目光注视,在这时候倒是让宁亭钰自在不少。
穆秀霞听到这话,转头去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滴漏,意外地发现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我已经派人去绣合巷接她了,她应该早就到了才是……”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穆秀霞的目光还是下意识在屋内找了一圈。
陆元珍的秉性她清楚,最是准时守约的人,加上老沈早早便出发去接人了,这时候还没到场,似乎在彰显着某个令人担忧的事实。
“许是路上耽搁了。”穆秀霞说着,紧锁的眉头却没有放松,“不如我派两个人过去看看。实不相瞒,元珍有些麻烦亲戚,我怕……”
穆秀霞的话点到即止。
陆元珍与夏家的官司几乎传遍了整个锦泾镇,与宁亭钰说说也无妨,主要是为了避免陆元珍迟到的事情惹了今后东家的嫌恶,要是误以为陆元珍借着锦绣会夺魁的事情故意拿乔就不好了。
宁亭钰自然清楚陆元珍这事,连忙点头应了,正要开口再派几个宁家奴仆跟去,却在这时听到跑堂略带尖锐的嗓音喊道:“客官,就是这儿了!”
众人齐齐望去,却见跑堂领进来的女郎,不是陆元珍又是哪个?
“元珍,过来。”穆秀霞朝她招了招手。
陆元珍当即快步走来,朝几人行了礼:“马车在路上同旁人冲撞了,倒是让穆姨你们久等了,实在对不住。”
宁亭钰盯着近在咫尺的女郎,一时竟没了话语。
先前的数次碰面都是远远望着,更从没有直接同她对话过,突然让人这般鲜活地出现在他面前,宁亭钰心里的不真实感油然而生,只觉得脑子涨涨的,心口更是失去了控制,一刹那竟觉得喉咙发哽,什么话语都没了。
穆秀霞见宁亭钰绷着脸盯着陆元珍瞧,只当贵公子受到了怠慢,心中不快,连忙解围道:“老沈驾惯了驴车,想来是马车不顺手,倒是我考虑不周,没伤着人吧?”
陆元珍听到这话正要解释,却被穆秀霞轻轻握住了手,一抬眼,便见她细微地摇了下头。
陆元珍虽说心中有些诧异,但还是将解释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顺着穆秀霞的话回道:“没有,穆姨不必担心,只是费了些口舌,算是将事情圆满了。”
穆秀霞微微一笑:“人没事就好。元珍,你还未同宁公子见过面吧?以后他可就是你的东家了。”
陆元珍听到这话,不免有些错愕。
她只当面前这位陌生的贵公子是穆嗣庆的亲友,没成想还有这来头。
穆嗣庆置办的宁霄绣庄背后,竟然还有个管事的?
要说这大令朝的东家,手上对员工的权利可大着呢。
她既然还要代表宁霄绣庄继续参加锦绣会,少不得要同这人有所往来。
陆元珍的思绪在眨眼间绕了两圈,面上只规规矩矩地再次同面前这位宁公子见了礼,说几句客气话,可宁公子承了礼,却没有半点回应。
这处角落骤然安静下来。
一直保持沉默的穆嗣庆看看绷着脸的宁少爷,又看看懵懂疑惑的陆娘子,最后看向隐约有几分焦急的母亲,斟酌着开口道:“既然人齐了,不如就开席吧?”
宁亭钰感觉后背被轻拍了一下,人一下子从那种扑面而来的不真实感中挣脱出来,耳朵骤然烧得厉害,他憋了片刻,挤出一轻声的回应:“嗯。”
东家发了话,穆嗣庆便出去喊了外头候着的仆人,让他们帮着跑堂上菜。
众人一一落座,中间一道屏风展开,将偌大的雅间分成了两处,彼此只隐约能听到声响。
宁亭钰看着面前的酒杯,沉默不语,只恨不得一头扎进这硬币大小的杯口,将前一刻呆板的自己淹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