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的这些东西,林燕倩自己也并不是很清楚,她小学都没有毕业,早早的就出来打工了,十年如一日地给人端盘子,只会端盘子,不会搞教育。
她只是听别人都在这么说,好像不把女儿送到城里读书会坏事,至于其它的,她不清楚,只是听多了,也就记住了,复述一下还是没问题。
什么教育资源,什么教育改革,什么起跑线,起跑线不是应该在操场上吗?如此高端的词汇,林翠花根本不懂,不过虽然听不懂太多东西,但她仍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林翠花看着妈妈,她只知道妈妈在餐厅里当服务生,但她不知道,原来餐厅里还要教什么教育资源什么的东西,还有教育改革什么的,那是政/府要干的事情吧,连政/府要做什么都能提前知道,真是不得了。
林翠花并不理解妈妈口中叽里咕噜说的什么事情的严峻性,只觉得现在满口专业词汇的妈妈好厉害、好恐怖、好陌生,以及“以后我也要去当服务员”“想回家”。
是的,因为跟不上妈妈的思路,林翠花干脆继续想家去了。由于林燕倩一脸严肃 ,林翠花暂时不敢造次,就没有嘀嘀咕咕。她扭头看了下爸爸,发现自己的苹果已经快被爸爸啃光了,只好又埋下头,把包里的揣着的盒子打开,拿出几年前被自己摔得身首分离的石头猫的头玩。
石头是此前林翠花在家里跟父母僵持时,她爸爸赵志远给她的。
那会儿林翠花死死扒着门不松手,怎么抠都抠不下来,把林燕倩气得大叫。
她爸赵志远在一边急得满头大汗,忽然就想起了这么块被女儿摔碎的“传家宝”,林翠花之前就一直很喜欢这块石头,只是在她把石头摔碎后,李端玉就把它收起来了。想到这儿,赵志远赶紧把石头找了出来,虽然已经碎了,但死马就当活马医,管它三七二十一,先试试再说。
结果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这还真管用!林翠花一看到爸爸递过来的盒子,想都不想就要伸手去拿,这一伸手,盒子是拿到了,但也给了林女士可乘之机——林翠花这条蚂蝗被林燕倩成功从门上拔起!
…
“别玩了!”林燕倩一声怒吼,把林翠花吓得一哆嗦,“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有。”林翠花赶紧把石头放好,因为被凶而有些委屈。
“好,那你说,我刚才说了什么?”
“你要让我去城里读书,因为去城里读书更好。”林翠花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虽然已久不太能理解回想出来的内容,但居然还是给胡乱概括对了。
“对,所以你要听话,好不好?”
“不好。”林翠花绞尽脑汁,脸不红心不跳,凄凄艾艾地开口,“我舍不得思琪、梓桐、雨轩还有子墨他们。”
“你去了新学校也能交到新朋友呀。而且…”林燕倩回想起曾经有幸目睹女儿出手收拾那几个熊孩子的场景,嘴角抽了抽,“你跟他们关系好吗?就舍不得上了。”
“我不想被别人笑!”林翠花似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开口道,语气中都带上了几分真实的委屈。
“林翠花,我会被新同学笑死的!”
“这…”林燕倩和赵志远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可能会给自己的孩子带来困扰,但他们还是给孩子定了这么个名字,真奇怪。
“我不管我不管,要么给我改名字,要么就让我回家。”林翠花瞅准了父母神情上的呆滞,明白自己此时占了上风,便乘胜追击,使出了“耍浑”技能。
翠花平时不是个喜欢耍浑的孩子,因为她明白,像哭、耍赖、撒娇等行为,偶尔在父母面前表现出来才能效果翻倍,比如现在。要是动不动就哭一下之类的,父母就会就此生出免疫细胞!
“不行不行…名字不能动啊…”
林翠花暗喜,表面上却依旧维持赖皮状。
“能动!”赵志远一把按住身边几乎要把自己扭成麻花的女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没说不能动…实在不行,咱们就把名字拆了,或者哪个字添个笔画,一样的,没问题!”
林翠花安静了,她爸一开口,就有一股强烈的不详预感朝她扑来。
“林、羽、卒、花,林羽卒花咋个样?”赵志远觉得自己的简直就是天才,兴奋道。
“咱们就把翠字拆成俩字,你看啊,这b格一下子就上来了!现在人家就是流行给孩子取四字名,我工地上有个同事啊,姓齐,他老婆姓张,两口子给孩子取名叫齐张xx,诶哟,那名字难听的,再看看我们乖乖的这个,四个字,先是跟上了潮流,再一个,林羽卒花,咱幺女本身字也好看,这名儿再在纸上一写,看起来多漂亮啊,读起来也是朗朗上口,是不?老婆如何呢?”
“卒花儿,你说是不是?”赵志远非常丝滑地改了口,胳膊肘碰了碰已经石化的女儿,“其实爸爸吧,也不太喜欢翠花这名字…咱们漂漂亮亮的幺女,叫翠花,哎哟…”
赵志远开始毫无心理负担地攻击“翠花”这个名字,仿佛已经忘了,九年前一点反意见对也不敢有的人不是他一样。
“天嘞老公!你简直就是个天才!”林燕倩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个改名法,被吓了一大跳,但也觉得有道理,这样一来,女儿的名字变时尚了,不能动的东西也没动…简直找不到比这更好的名字了。
沉浸在喜悦里的夫妇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经快要碎成渣的女儿,女儿不说话,他们就当她默许了。
然而此时的林翠花,不,应该说是林羽卒花,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石化成石头,又感觉自己变成石头其实已经有些年头,已经风化成了细沙,被风吹到天上去不停翻跟头,翻得脑袋晕晕的,但因为太小了只是一颗沙所以看不出来她在翻跟头,同时其实根本也无人在意。
她在天上翻着跟头飞啊飞啊飞,翻得她想呕吐,但沙子无法呕吐所以她没有发泄口,遂变得神志不清。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之间自己终于从细沙变回了人,狠狠地摔回了火车里,还没来得及真正清醒过来,一开始的不详预感和爸爸的那句“卒花儿”融杂在一起,缓缓化为一只透明蓝的大手,朝她伸来。
“难道是想要安慰我吗?”林羽卒花脑袋有些发懵。
然后此手就飞快地扇了她108个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