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琵琶像是有了法力似的,完全不需要宋修竹操控,甚至不需要宋修竹扶着,便能在半空飘着自行演奏。宋修竹当真是觉得有趣,甚至拽着南宫泠在天上转圈圈。
南宫泠脸上的表情绷着,一时间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担忧,那双唇抿着半晌,整个脸都憋红了,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你恐高啊?”倒是宋修竹笑嘻嘻地询问起来。
“不……没有……”南宫泠终于从牙缝里面挤出来几个字。
宋修竹也不管他是不是在勉强自己,嘻嘻一笑,拽着南宫泠便往天上飞去,道:“走,航拍一下看看,总比在地上找来找去的看得清楚!”虽然他可能并不清楚南宫泠在找什么。
这是与御剑飞行或是轻功完全不同的体验,更何况,还是宋修竹带着他。
弦乐裹挟着风声在身边飞驰,月光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宋修竹此刻的半边脸,都被月色照亮了。
那张脸上,呈现的是南宫泠自己不会出现的表情,和那么热烈的视线。
南宫泠像是一时间看呆了,但很快,宋修竹便挤眉弄眼起来。
“怎么样,哥帅不帅?”
“……”
南宫泠的嘴角压了压,他干脆转了眼睛向下,看向下面的余杭山庄。
宋修竹已经飞得够高了,整个余杭山庄在他们脚下好像一张缩小的地图一般。此刻,除了广场上的灯火通明,其他地方便只有一些足够照亮的灯来标识。
而那广场上的人,还专心沉浸在白溥宇的讲道中,没有人注意到山庄上空出现的异常。
南宫泠将这山庄的模样扫遍,心中便也有了底,当即指着一处矮丘,道:“去那里。”
“得嘞~”宋修竹当即催动内力,往南宫泠所指的那个地方飞了下去。
这矮丘并不高,丘上树木茂盛,却不见哪怕一点火光。两人落了地,宋修竹收了琵琶,便不免打量起这昏黑的地方,啧啧道:“好奇怪,他们为什么没有修这个地方?”这里同下面余杭山庄的精美反差实在太大了。
南宫泠左右环顾一圈也不免有些感慨,道:“兴许,是因为这里便是当年顾氏山庄的主堂。后人对他们多少还是有些敬畏之心,所以没有动这里吧。”
宋修竹听他这么说,倒是点了点头,两人穿过茂盛的枝叶往山上而去,果不其然,不消一会儿的功夫,便见到山头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
这里原先或许应该是一处广场,不过大自然的力量很是强悍,百年时光之间,那些颓圮的墙头和地上的砖石,都已经被顽强的野草淹没了痕迹,只能从一些缝隙中,依稀见到一点昔日的光景。
那自然是属于南宫泠的旧日记忆。南宫泠的眼前仿佛展开了太虚梦境的时空之门,经年的旧时光在他的眼中铺展,这颓圮的山头便转换成了一幅他所熟悉的盛景模样。他依旧站在这里,位置没有变,却像是回到了自己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不合体的涂宫的服饰,孤零零地一个人,垂首站在西湖的初雪里。
雪花那么轻,落在他的肩头,似乎也有千斤重。
他一年,他死了娘亲,涂宫的人把他接了回去。门口的石狐狸高扬着又尖又细的脸,那一双双细长的眼睛,却像是幼童梦里的鬼魅。
一个面容模糊的中年男人捏着他的脸左右打量,他已经不太能记起对方的名字了,他向着那张混沌一般的面容看了半晌,横竖看出“父亲”两个字来。
这个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却并不喜欢自己,他将自己推开了,冰冷的评价他——
“野种”。
南宫泠这个野种,便在顾氏山庄落了脚。
可实际情况,也并不算好。
那些路过的三三两两的人,他们都是顾氏山庄的子弟。
顾氏算得上是钟鸣鼎食之家,对这个涂宫抛弃来的小野种,自然嗤之以鼻。
……
“是私生子呢”
“庄主怎么会收这种人?”
“呸,还不是流着狐狸血的脏东西”
……
雪花那么重,压在孩子小小的肩头,覆盖着心间一片荒芜的田地。
然后,他听见了声音。
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小小的孩子循声抬起头,看见那边跑来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他们小小的脸庞,在初雪中如同漂亮的梅花,仿佛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卷起一阵微妙的香风,吹拂了南宫泠心头的落雪。
“阿泠走,我们去玩!”
他们一左一右拉着自己,将南宫泠这仿佛要冻结在原地的身体拉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