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间,那山上的冷风里,似乎卷起了一股莫名的烧灼味道——那是他们剿灭相思门时所放的大火。呼啸的风声像是那时咆哮的火龙,卷着几声放肆又不甘的大笑,是那些枉死的相思门教众。
一瞬间,南宫泠脸上的表情空了。显然,他并不知道这个消息,以至于过大的震惊让他在原地呆立许久,半晌,他的眼底才升起一股冰冷的怒火,当即恶狠狠地转头,盯着田地里面的两个人。
只抬头这一眼,便仿佛有万千冰针刺进季奚与花悦安的心田,扎得二人心肺生疼,当即动弹不得。
是了,作为大乘期的魔修,相思门的老祖,他怎么可能不会去在意灭门的事情?他又怎么会气息平和地去种田教音乐,做这等无趣的事情?!
宋修竹说他不是南宫泠,偏生他们先前不信。
现在他们信了,可似乎已经太晚了。
南宫泠回来了,而且看起来,他对相思门被灭的事情一无所知。
当着正主的面被揭了这种事情,一场恶战自然在所难免。即便心头恐惧警告,花悦安却当即扔了手里的锄头,刷拉一声拔出剑来,就冲南宫泠刺了过去。
田间地头风云骤变,宋修竹没料到那两人居然会先出手,心中正是叫了一声糟糕,那南宫泠的面色却是不慌,只一个反手拎起宋修竹便将他扔了出去,就在宋修竹哇哇大叫的伴奏中,拇指叩开剑锁,一击凌厉的剑风扫过,干净漂亮地将花悦安的剑拦腰斩断。
旁边季奚眼见花悦安失利,二话不说也拔剑加入战局。他的武功相比花悦安要上乘一些,可到了南宫泠这里却也是不够看的花拳绣腿。不过两三招的功夫,他便被南宫泠抓了破绽,一脚踹了出去。
这一脚力气极大,季奚整个人都被踹飞了,落下的时候又砸中了那边的花悦安,两个人当即撞在一起,在田间滚出去好远,才终于尘土飞扬地停了下来。
“我的地!我的田!!我的粮食!!!”
那一边,宋修竹连滚带爬地回来了,看见这一幕简直要两眼一黑晕过去。
可南宫泠完全不管,他冷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提着剑,气势汹汹地冲着那两个人走了过去。
那剑虽然是把破剑,可在三月微凉的阳光下照着,倒是也映出一点嗜血杀人的气势来。
更何况花悦安和季奚摔得狠了,他们一时半刻还纠缠在地上,看起来起不来。
眼瞧着这情况怕是要是要有血光之灾,宋修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他一跺脚,提着道袍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冲了上去,居是一把便握住了南宫泠握剑的那只手。
“别杀人!别杀人!”宋修竹苦口婆心地喊道,“你都已经是魔教老祖了!你不能再杀人了!否则你这个社会威信得降到多低啊!我好不容易给你种田教书攒了一些好口碑!你不能全给我毁了啊!你这以后还叫我怎么在社会上做人啊!”
南宫泠:“……”
相比起南宫泠那关爱智障儿童一般的眼神,花悦安和季奚似乎已经习惯了宋修竹这些不着调的话。两人揉着心口从地上爬起来,季奚更是吐出一口血沫子,梗着脖子一脸不甘地拱火道:“今日落在你这魔头的手里算是我们倒霉。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宋修竹是万万没想到这边还有个拆台的,他当即不干了,急得直跺脚,冲着季奚和花悦安便嚷嚷起来,道:“有你们这么说话的吗!哦,我在前面给你们减刑,你们还在给自己加价的?怎么着,还嫌死的不难看,怕留不成全尸啊!”
这一番说下来,刚刚还梗着脖子的季奚也不免有些心虚起来,跟着花悦安蔫下头去不说话了。
瞧着两个乌鸦嘴闭嘴了,宋修竹心中踏实了一半,又苦口婆心拉着南宫泠的手,缝缝补补道:“老祖,您看您都是这么大的人物了,咱就别跟两个跑龙套的小辈一般见识了呗。更何况这相思门灭门的事情也不是他们干的,你杀了他们泄愤也不值当的。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他们一回。圣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南宫泠终于听不下去了,冷冷有些不耐烦,回了一句,道:“我是修魔的,不是修佛的。”
宋修竹还纠缠不休,歪理邪说道:“道不同而理相同,天下都是这一个道理嘛……”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先撕烂你的嘴。”
南宫泠终于烦不胜烦,他忍无可忍地抛给他这么一句话和一个冰冷的眼神。
“……哦”
宋修竹终于屈服了,他蔫蔫松了手,乖巧地站在一边,全然没了刚刚那大大咧咧的模样。
被宋修竹这么一闹,两个小辈刚刚那还要英勇就义的气势便全被毁了。当然,南宫泠身上的杀气似乎也减弱了不少。眼下田间地头没了宋修竹喋喋不休地聒噪声,一时间居然还显得有些宁静地可怕。
半晌,倒是传来了南宫泠的一声轻笑,他转了转手中的剑,危险地指向两个小辈,居高临下道:“既然灭了我相思门,冤有头债有主,说吧,是谁指示的,是不是你们那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郑掌门?”
一听到自家掌门被诬陷,两个小辈顿时又生出一股子勇气来,挺着胸脯激动道:“这不关郑掌门的事!”
灵心派郑善郑掌门,如今修仙界的翘楚之人,为人更是正派标杆,性格刚正不阿,正直到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邪事入他的眼。而相思门是魔教,若是讨伐相思门的人是郑善打头,那也是最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如今这两个小辈却否认了,灵心派的人不会说谎,那显然事情便不太简单了。
“不是郑善,那是谁?”南宫泠继续逼问道,“你们最好一五一十地同我说了,若是有半字虚言,小心我割了你们的舌头。”
这话若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是唬人,从南宫泠的嘴里说出来便有七成的可信度了。两个小辈听着心有余悸,到底还是花悦安胆子更大一些,当即道:“是万古卷,万古卷预言了魔尊即将出世。所有人都说南宫泠要出关了,不过我们掌门不信,围剿的时候,也不是掌门和长老们带队来的,是我们自己愿意来的……这不干掌门的事!”
他这话显然还在给郑善开脱,可南宫泠听到的重点却不是这个了。
万古卷,那个圣物的预言便是天道,修仙的各大家族向来都是很信的。而魔尊降世……可巧了,他南宫泠大乘期魔修众人皆知,又尚在闭关期,不正是预言所指的最佳人选?
南宫泠不免苦笑,他觉得自己的命运被万古卷捉弄了,一次不够,如今甚至又要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