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莹点点头,旁边已经净场,她开始进入状态,找到角色的感觉。
这一场戏是康熙四十七年胤祥受第一次废太子事件的波及被圈禁后终于解禁回家的场景。二十二岁的天之骄子从云端坠入泥潭,在暗无天日的禁锢中无数次回想天家父子兄弟情谊的虚伪,该是怎样沉重的打击。
路莹知道自己的位置在这样的故事里微不足道,但她忍不住带入地去想。这样一个人的妻子,在那样父权君权可以瞬息间左右生死的气氛里,在几百天杳无音信的绝望等待之后,又该是怎样一种心情。
大门缓缓打开。
他的身影依稀在无数带刀兵士的缝隙中显露。
他的衣袖太过于宽大,凹陷的面颊和眼底的青黑令见者心惊。
他的步伐太萧瑟,不得不借助身边人的力气才能向前。
他缓缓抬起的眼……无限绝望之中一分一毫的期冀,是对于这条路尽头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再站不住了,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
背后的侍从叫喊、面前的兵士阻拦,都在她眼中幻化成为虚无,她纤细的手推开钢铁的枪,用从未迸发出的坚决的力量。
直到和他相触的那一瞬间。
泪水决堤,思念奔涌。
他们互相搀扶不住,跪倒在地上,她抑制不住自己手上的颤抖,轻轻地抚上他消瘦到已显凌厉的下颌。
“……爷,”她的声音像一柄利剑。
只需一个字,这千百般思念,无尽的担忧彷徨,多少个日夜祈祷,全涌进了他的心。
没有人说话。
百余人的场地内落针可闻。
陈越鸣把人拥进怀里。
从看到路莹的一瞬间起,他的一切反应都不由自主,全凭本能,直到低头看到她披风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才察觉到自己流泪不止。
“行,咔。”
邬导两个字,周围人才从场景中切换出来。
这个小姑娘……这也太有感染力了。
邬导也有点激动,随手一定的小角色竟然有这么大的爆发力,确实没想到。他来了兴致,想把这个场景拍得精益求精,走出棚子到了两人身边来。
“路莹不错,一会保持这个感觉咱们再来一条啊,小陈你哭的太伤心了,女人对你来说没重要到这个地步啊——流泪可以,一直哭不行啊,”邬导走到了人群里,低头一看,路莹的手死死环住陈越鸣的脖子,哭得人都快不行了。
“行,导儿,”陈越鸣回了一句,他看着倒还正常。
但他仍跪在地上以配合路莹的高度,一只手把人抱得死紧,另一只手还一拍一拍地安慰。
邬导嗯了一声心道这个小路还真是够入戏的,要是能收放自由那绝对是干这行的天才——怎么以前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呢?
“咱们布景还原各自归位,鼓风机重新鼓一下雪啊,这一边要落雪那种感觉啊!”
执行导演拿着喇叭到处喊。
路莹终于勉强止住了眼泪,陈越鸣还坐在他对面,接过曲萌萌拿来的纸巾给她递。
何刘打了一把巨大的伞,把几个人都罩进阴影里。
刚才路莹的感情酝酿的是挺好的,但她也没料到自己能哭成这样。
主要是开门看见陈越鸣那一瞬间……他瘦了太多,再加上足够以假乱真的憔悴妆容,还有他饱含沧桑,惨到无以复加的眼神……这些和路莹脑子里无数风华正茂、阳光开朗的陈越鸣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她根本绷不住。
“怎么瘦这么多啊?”路莹带着鼻音问。
“角色需要,”陈越鸣答,“邬导也是借着我在别的戏里瘦身的需求才叫我的。”
两人之间又默了一会儿,只有路莹擤鼻涕的声音。
“体验派?”陈越鸣归拢被路莹哭湿了的纸巾,装进垃圾袋里。
路莹通红的眼睛看过去。
“都演了这么多年偶像剧,还这么演?”陈越鸣的声音有些发沉。
“……嗯,”路莹嗓音太哑,“我只会这个。”
何刘和曲萌萌对视一眼,一头雾水。
一下午这一条拍了五次,场景在邬导的调正下愈发精益求精。
陈越鸣根据邬导的需求,精准展现出对妻子不同程度的在乎,而路莹每次都能再现情感大爆发,倒是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感到新奇。
一向以炒作闻名的二流女星,竟然还真有点本事?
如果江珊在现场也许能听明白路莹和陈越鸣场间交流的那几句话。
她彼时正在过找路莹的剧本,对一个上星正剧叹了又叹,还是打了电话给请了好几请的制片人,“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们路莹接不了这种悲情背景而且结局也不太好的戏,真的抱歉,您还是先看看别人,有机会咱们再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