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嘉和甘春却走不得,必然要留下主事。到时候,只要把时瑆随便寻个角落藏上半夜,等局面稍稳,仍旧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东墙大槐树下由时晙派人接应出去,事就成了。
只是没想到,时晙的人露了马脚,渔女被换。现下,这个计划就不得不变一变。
至夜,时瑆于燃灯佛殿祈福。孟嘉和甘春在殿前踱步。
甘春搓搓手,道:“这夜里还是冷,你要是受不了就回去,我自己在这儿守着也成。”
孟嘉袖手,摇摇头:“左右不过半夜,没什么要紧,我守着吧。”
甘春叹了一口气,“原本我想着……”
“想什么?”
甘春幽幽地瞅她,“想着你是想跟来和她说说话,谁知道明天就要回去了,却好似跟她一句话还没说过。”
孟嘉淡淡笑道:“说了又怎么样?让她徒增痛苦罢了。她不认得我,兴许还对我少恨几分。”
甘春向里看了一眼跪在那佛前的身影,劝慰道:“我娘说她很有时夫人的豪爽风范,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去年时家遭了那么大难,要不是岭南那一桩事,她跟她哥哥不知道要落到什么地步,未见得比今天强。这也是运数到此,你别想得太多。”
孟嘉点点头。要再说些什么,忽然有僧人慌慌张张从黑暗和闪烁的灯火间跑来,向两人施礼,道:“郡主、大人,那边月洞门内有人影闪动,看着不像是侍卫,也不像是寺中人,恐怕有刺客,为保万全,是否先护送郡主回园,同诸位贵人一同安置?”
甘春喝道:“不过是个人影,还分不清是谁,慌张什么?”
孟嘉道:“祈福之事事关两国,不可轻变,况且就现在回去也未见得万全,甘将军,不如你在这里守着公主,我去大殿四角看看可有异动。”
甘春看看殿内,叹道:“还是我去,你在这儿陪着吧。”
甘春携僧人隐入黑夜,渐渐地,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甘春消失没多久,骤然间仆妇惊叫,有两批十来个黑衣人自殿角阶下窜了出来,举刀乱砍,显然欲杀进殿去。
孟嘉大骇,连忙退进殿去,她显然不可能什么反抗之力,唯有以身去护时瑆。将至未至,骤然后颈一痛,昏倒在地。
……
“宜卿!宜卿!”
孟嘉皱皱眉头,觉得有什么耀目之物,慢慢地把眼皮掀开一条缝,看清眼前火光冲天之景,猛然睁开眼睛。
她忽地坐起身来,下意识去摸酸痛的后颈,看向身边的甘春,“这——曜宁公主呢?她怎么样了?!”
甘春眼神复杂,看向燃灯佛殿,不忍道:“她中刀了,火势太大,救不出来了。”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火!无缘无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火!!”
孟嘉爬起身来,要向殿门冲去,被甘春死拉着。
被火光映红的女子满面泪痕,跪伏在地上,低泣起来。
甘春望着那片火海,攥紧了右手,掌肉被一块铁牌扎得冰凉生疼。若是摊开来映着这冲天的火光一看,便能发现,那是纯净非常的一块精铁,上头赫然錾着一个“和”字。
这场大火救了一夜,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才堪堪烧尽,没有蔓延到其他佛殿。
宁国大长公主和九位夫人被侍卫护送连夜离寺,甘春和孟嘉在观禅寺守了一夜,等扑灭了大火,有人捡出了里面烧黑的骸骨,凭着颈上一只七宝璎珞和腕间被摔出裂痕的两只羊脂玉镯,认出了曜宁公主的遗骸,暂置在了柳风园,等着人验过尸骨,再说入殓一事。
孟嘉见了那漆黑焦骨,登时眼睛一闭,双泪齐垂,不发一言。当即同甘春进宫领罪。
大明殿。
“人死了?”太和将手里的奏表拍在桌子上,厉声道,“你们是怎么办的事?原想着你们一武一文,合该办事缜密、滴水不漏才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你们要本宫如何同满朝文武交代?如何同丹慎交代?!”
孟嘉垂首,半哑着嗓子道:“微臣有负圣命……”
甘春一夜都没怎么说话,但好似已经定了主意,见孟嘉开口,忽然出言打断了她:“她是个文臣,不关她的事,此次她不过是陪了我走这一趟。公主出事,一切都在罪将身上,请殿下除我武职,以对曜宁公主、丹慎、岭南交代,若是不够,请连罪将郡主之号一并贬去,我……绝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