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四围一看,不紧不慢扬声道:“那你就给本世子当着这些人的面,把那一千五百金的来头说个清楚!”
孟嘉:“世子何意?”
段长信笑道:“世子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意一问。听说你住的是五十两一年的租院,一年来又没什么什么商业营生,只凭俸禄恐怕……为官之人最重廉字,究竟如何来的,说清了也就罢了。”
看来是给她设好陷阱了啊……孟嘉低眸看向段长信,“段大人以为,下官这银子是怎么来的?”
段长信饮了一杯酒,从容道:“本官也是有所耳闻,听说有个陆兴镖局的镖头日前曾到你府上探访,如在平时也就算了,偏偏当时镖局老板之子任竟犯了人命案子被京兆府扣下,当时正是那老板卖房卖地求告无门的时候,有人到了你那里,没几天事情就有了转机,犯者任竟被转出了死囚牢房……这可终归是太巧了些。”
孟嘉垂眼瞧他,语调没什么起伏:“段大人真是耳聪目明,什么事都能听见几句。”
既然挑明了,段长信也就不装了,“京中人多口杂,这件事若是搅和起来,恐怕难办。”
以孟嘉揣度,这话的意思大约是她升官儿的事情要好好地被拖一拖,没查出什么顶多是把她摁在五品上磨个三五年,如果重彻随便在背后做点儿手脚,假的也成了真的,没准儿还要把她押到大理寺的公堂上。
他们要是有这个本事,不直接去做,还大费周章地叫她来这里干什么?
孟嘉刚想甩一句“难办不难办下官且等和段大人移步大理寺说话”,然后潇洒走人,门口——
哐当!
孟嘉死死地盯着那边,门扇后果然走出一个意料之内的俊逸身影。
她神思有些飘忽。
其实,这人素日虽然水蓝色衣裳甚多,这样的雪色衣袍于他却更相宜。若要将这样的衣衫穿出气韵,最宜是肌肤清透、骨肉匀亭,若不够精瘦难免臃肿,若过于清瘦了又会让人觉得孱弱。自然,若是脸面姿态哪里略差一些,都要令人叹息遗憾。
要是这身白衣穿在赵缁身上,那简直就是一场无法挽救的灾难。
孟嘉见了他,唇角下意识泛出一丝笑来,陡然觉得这桩婚事她似乎也不亏。
赵缁转头看了一眼重彻,又看向来人,皱眉开口:“华纾!你怎么会在这里?”
华纾一步没停,不紧不慢地走到孟嘉身边,问道:“何事?”
“小事。”孟嘉看向段长信,笑道,“侍郎大人听说我受了千金重利,担心我为官不廉,深受其害,定要听我剖白一番。我说他疑心生暗鬼,要真是有什么事情,摆到大理寺去说再清白不过了。”
华纾目光扫向重彻,“世子也这么以为?”
“哦,我么——”重彻似笑非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本世子可管不着。本世子不过是赐他们一个恩典,大年下的,领着众人一同高兴高兴罢了!”
段长信一惊,回头看重彻,被对方阴狠一瞪把话吓了回去,生憋出一个长嗝,引得不少人回过头去暗自发笑。
“原来如此。”华纾看向赵缁,伸出手来,摸起孟嘉面前那杯未曾动过的酒,轻笑一声,“纾不懂礼数,冲撞了,我敬世子一杯,权作赔礼。”
重彻动作一顿,捏起酒杯,冲华纾晃了晃,“客气。”
孟嘉看得分明,赵缁的眼睛可是一直瞪在华纾身上,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她伸手一阻,目光向他手里的杯子上飘了一下。华纾对她笑了一下,把杯子凑到了唇边。
石榴色的薄唇沾染了酒液,呈现出一种鲜润的红。
华纾放下杯子,向重彻道:“世子,没有别的事,我先把人带走了。”
重彻点了点头,敷衍道:“自便。”
华纾握上孟嘉的手,拉着她离开。赵缁舔了下唇,拎壶举酒迎上来赔笑,“着什么急啊!来——”
话音未落,华纾夺过酒杯往他面上一泼,脚下发力,又狠又准地踢在赵缁膝弯,一手掐住他的后颈,把他死死按在了席面上。
两边的人被他这突然一举吓得面如土色,连滚带爬地向一旁躲去。
赵缁措手不及,面上沾的全是油花粘汁和辛辣酒液,脸涨得通红,就是被摁得爬不起来,好腿一伸,被华纾一脚踩下,房内顿时爆发出一声尖号。
许多女子都捂住唇发着抖,说不上是激动还是恐惧。
重彻霍然起身,厉声道:“华纾!”
孟嘉咬了咬下唇,沉沉目光在华纾和赵缁之间来回逡巡,终究是没说什么。
华纾扬眉看向重彻:“他一番肮脏心思,搅了世子的宴席,真是不好。要是落在定王爷的耳朵里,不知道该千刀还是该万剐,我先替王爷,让他知道知道尊卑高低!”
重彻一阵头痛,勉强开口:“你——”
“华纾!你算什么东西!”赵缁低吼,像要咬碎了一口牙,“你别以为你爹封了王,你就水涨船高,可以压老子一头!你们淮南算什么?一个女人,我说羞辱她就能羞辱她!你能拿老子怎么样?!”
华纾掐着赵缁的后颈,白皙手背上隐隐爆出青筋,脚下暗暗加力。
赵缁一下子像被锥子扎进了心脏,上方还传来一声凉凉挑衅,“收拾你还用靠别人?再有下次,老子能剁了你的手脚,把你丢去乱葬岗里喂野狗!”
重彻吼道:“华纾!当着本世子的面,你未免太过分了!”
“过分?”华纾不屑冷笑一声,抬眼看向重彻,“不如我们这就去定王爷面前,验一验世子案上的酒里藏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