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朱的意思孟嘉很明白——当时只有她和太和在屋里,且她有在海平殿侍疾的名头,若要发难,自然是先寻她。
但孟嘉不明白,她住进海平殿已有半月,太和的病情一向稳定,不好也不坏,怎么这两天偏偏就急火攻心了?
明朱听了孟嘉的疑惑,含糊道:“殿下日理万机,许是耽搁的时候久了,有什么事一时想了起来放不下吧。大人,您回去歇着吧,这里有奴婢守着,想必不会再出什么事了。”
孟嘉点点头:“也好,明日一早我便过来。”
第二天一早,孟嘉到正殿时,闵太医已经在给太和诊脉了。
闵太医是个须发皓白的老者,看着有些年纪。不多时撤了手,竟摇摇头,对太和道:“殿下,你从小多病,本该比一般的小儿多娇养着才是。怎么却从不听老夫一句,再要这样下去心血耗竭怎么得了?”
太和笑道:“你只说好不好,旁的我心里有数。”
闵太医抚了抚胡子,摇头晃脑道:“此次淤血一出,自然无碍。只是……”
太和忙道:“有这两句就够了,叫明朱伺候你下去喝道茶歇歇。”
闵太医还想说什么,终是叹了口气,跟着明朱出殿了。
闵太医走后,孟嘉才笑道:“殿下,太医的话也是为了您的身子着想,该多听着些才是。”
“不过都是那一套话,谁不知道的道理?”太和撇了撇嘴,从桌子上拿过一个竹筒递给她,“瞧瞧。”
孟嘉接过来,发现是已经拆过的,打开竹筒,里头是一块藕荷色布帛,展开来看,里头说的却是一件大事——
“定王要下令让节度使送子入京为质!”
自先帝去后,朝中局势不安,定王忙着扶人上位,自然使诸道都生了警惕之心。除却和定王牵牵扯扯的,能留到现在的哪个不是前年的狐狸?不是不敢动的,就是动不得的。
这个消息来得太出人意料,孟嘉皱眉道:“怎么会这么突然,恐怕诸道节度不会同意吧?”
太和端起茶,淡淡道:“那可未见得。十五道节度合是铁板一块,如今还没到火候,自然还是一盘散沙。谁公然拒绝定王,就是主动要被儆猴的鸡,逃不过一个死字。若有一个为了儿子反么……剩下的倒不好说了。”
孟嘉抬眼看向她:“殿下以为,会有人为了儿子直接造反?”
太和道:“只是猜测,若有一群儿子,谁差舍出一个去?就如在京的吴王世子代罗。若只有一个儿子,谁肯把自己的命根子送到刀口上?”
孟嘉有点儿惊讶:“还真有仅有一个独苗的?”
太和瞧她,笑道:“觉得稀奇?”
“当然。”孟嘉回想了一下听过的传闻,“听说吴王爱姬无数,三十五岁时就有十七个儿子十三个女儿,其他让人就算没有如此精力,养下三五个儿子总不是难事。”
太和道:“听说淮南节度使华钊出身不高,早年多方征战,手段冷酷,不知道伤了哪里,于女色上便不甚注重,倒真只有一个儿子,且他儿子也随了他似的,至今无妻无子。也正是因为这个,自先帝起,朝廷对他坐镇淮南这块地方就格外放心。”
顿了顿,太和又接道:“要是他也同意,那可就不太好办了。”
孟嘉道:“殿下以为,定王此举所图为何?”
太和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说呢?”
长公主和小皇帝都在定王股掌之中,再把持了诸道,下一步,收拢人心,四海上表,请陛下禅位?
这大逆不道的话,连说出口都是谋逆大罪。
太和冷笑一声:“他想得美!有本宫在,这天下,永远落不到一个乱臣贼子手里!”
要诸道送质子入京是件大事,朝中元老不可能置之不理。为这件事,大臣们已经在含元殿连吵了好几天,把定王的脸都吵绿了。
夏谌称病不朝,谢群在群臣前头一站一言不发,由着门下的学生慷慨陈词,哪个要是在对面手底下吃了亏,他只消冷哼一声,就能吓得对面一个哆嗦。
陆琦一向是逍王的狗腿子,这回乐得看清闲,不过,大概逍王的心思也有些活络,他便时不时地要给定王党帮个腔。
余者混久了的老油条,谁也不想随便得罪人,打着哈哈附和这个两句,又赞同那个两句,或者干脆躲在人堆儿里一言不发专等散朝。
谢群的意见很明显——不能强迫诸道送子入京,否则激起群愤,一旦大乱,民生、经济、国力都要大伤,若边疆异族趁虚而入,恐怕江山分崩、百姓离散,闹个无法收场。
定王党的坚持也很清楚——对面的都是杞人忧天!眼看诸道势力坐大,越拖越麻烦,早晚不得炸?趁着现在,讲一个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谁敢不来,我们就打到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