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嚼舌根的村民……
“琴……琴琴……”他第一次这样叫她。
确切地说,他第一次这样好好的看她,好好跟她说话。
他发现她笑起来真美,原来一点也不像平时家里长辈说的那样,苦大仇深。
为什么,为什么他之前没有好好关注过她……如果他细心一点,就应该能看出她之前的一切不好都是装的,他就会知道她原来是个这么厚道,这么纯良的人……
可是......他刚刚知道,她却要走了?
莫东东定在原地,一时难以接受。
刘海和小木也走到了院中。
她看着一群人这样围着她,都一脸凝重,觉得太奇怪了,赶紧岔开话题,打趣道,“哎呀,我要走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一直是奶奶你所希望的吗?再说,我是去挣馍,又不是出走,挣够了馍,带回来给你和小木吃,哦,还有小叔。”
张一铁一愣,还有自己呢?
老太太一听她这么说,说她这老婆子巴不得她走,心里咯噔一下,又臊,又不自在。
“那......你要去哪,总得有个打算。”莫东东压下心里的难受,好半天才说。
流冰海没想那么多,不过也觉得是得有个打算,于是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哦对了,可以让他帮我打算打算。”
她看着刘海,笑盈盈道,“你不是传说中的人才吗?我对外面的世界不了解,方便的话,还请贵人帮我细细打算一番。”
这声音好听又明快,让人都不觉得是要出去挣馍的,倒像是要出去游山玩水的。
刘海住了一宿,对这里的一切都有了了解。
昨日夜里失眠无聊,和小木聊了许久。
小木给他讲姐姐这些年遇到的委屈,是如何如何受别人侮辱,如何如何得不到爹娘的疼爱,平时是如何如何想家。
说的他也忍不住跟着动容。
就连隔断里的老太太听到孙子这番话,也忍不住心里难受起来。
以前小木从没跟她说过这些。
她虽然都知道,可也不大当回事的,谁叫她命苦,这有什么法子呢。
可不知怎的,从小木这话旁听起来,却叫人心里有些难受。
联想到这些年对她的刻薄,老太太没忍住也流了不少泪。
刘海想想流冰海的境遇,觉得离开也不是个坏的选择,便答应下来,“好,我帮你,兴许我们还可以一路。”
“是吗?那可太好了!”终于能离开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了,流冰海笑的更加明媚起来。
这笑容彻底吸住了莫东东的眼睛,心里好像被什么给撞了一下。
但很快,他又注意到了突然冒出来的陌生男人。
怎么才过了一天,她身边就有别人了,还是个锅盖头。
“这位是?”莫东东蹙了蹙眉,俊逸的容颜爬上几丝迷惑。
流冰海随口解释道,“哦,是我的救命恩人,昨天我和张木掉到坑里,他把我们救上来的。”
顺着流冰海的介绍,两个男人对上目光,刘海长莫东东几岁,眼神更清冷些。
但莫东东身型却更挺拔。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身型高挑的莫动动站在锅盖头面前,却顿觉矮了半截。
流冰海的解释让莫东东听起来有点刺耳。
看着比自己年长些的锅盖头,莫东东垂下眼眉,心下有些不快。
这丫头被人欺负落难的时候,是那个锅盖头救了她,自己在干嘛......
喝绿豆汤吗?
心头忽然一酸。
那只公鸡好像对突然的热闹好奇,也从库房钻了出来,嘎哒嘎哒的走到流冰海身边。
一颗鸡头转啊转,看看莫东东,又看看锅盖头,脊梁挺着,好像有点傲娇。
似乎想说:你俩算个屁,我才是和她睡了一觉的男人。
哦不,男鸡。
一行人站在院中间,看着忽然宣布要走的流冰海,一句也说不出话来。
气氛变得消沉,这个原本应该“开心”的事,却让所有人都开心不起来。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四邻八舍,大家都有些吃惊,尤其那些平时总说她家教不好的长辈,先是听李阿婆说出她的自杀真相,后又听闻她要离开村庄自己去挣馍后,纷纷都没了话。
张琴是个不讨好的,这谁都知道,可原先这人烟稀少的村落,也是因为借着她这点丑事的由头,才热闹了起来。
恶言恶语虽难听,也是个“话题”不是。
现在她要走了,村子又要恢复从前的寂静。
许多人,倒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了。
流冰海决定再熬一熬,等过几个月开春,天暖了,就离开。
......
三天之后,她终于获得了全部记忆,开始了正式的任务之旅。
她以为她会开心些,没想到,原主的命运让她忍不住唏嘘。
上一世的张琴,也是在那个大坑里,认识了刘海。
不过,不是他主动出现的。
是她在坑里哭哭啼啼骂爹骂娘后,引来了他。
他把她救上来,送她回家,她回家也看到了奶奶新蒸的,却凉了变硬的馍馍。
只是那不是给她留的,是给张一铁第二天留的早饭。
她饿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吃起馍馍,却被老太太骂了一顿,边骂边追着她夺。
她不肯放,边吃边跑,祖孙俩围着院子闹了半夜。
再之后她就因为奶奶的偏心闹自杀,被莫家退了亲,退亲后的莫东东和傅雅雅走的很近,她待傅雅雅如亲姐妹,却没想到她也会背叛自己。
痛失未婚夫,她心如刀绞,可大局已定,她决定离开离开这个让人绝望的村庄。
走到村外,为了扭转命运,活出一身傲气,她一心想要从|政当官,却屡屡被骗,最后嫁给一个秃头,生活不幸福,又没人能撑腰,只有回娘家的时候,偶尔跟亲娘诉诉苦。
亲娘虽无力管她,但总是亲娘,对她的心是有的。
她娘觉得都是那个偏心的老太太害惨了自己女儿,不然她怎么会出走,怎么会活的这么不幸。
张琴恨父亲和奶奶,张琴娘也恨丈夫和婆婆,张琴娘觉得,一切不幸都源于自己嫁错了人,选错了婆家。
她想不通,自己女儿已经如此可怜,婆婆怎就不能对孙女多担待些?
她发誓打死也不给那死老太婆养老送终。
果然偏疼的果子不上色,好吃懒做的张一铁不是个有能耐的,成天喝酒,喝到五十岁就没了命。
没人给张老太太养老,到她晚年垂死之际,张琴的娘也不肯接她到家里善终。
老太太的尸体在柴火堆旁边慢慢发酵,直到腐烂的气味飘扬到李阿婆家的上空。
流冰海坐在床上叹气,张琴在那一世临死前面目全非的惨状也在她眼前挥之不去,这突如其来的黑色记忆让她忍不住头疼。
她忽然觉得宁可不知道这些,不知道也许也挺好的。
不过既然都知道了,她还得为日后多做打算,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她觉得有些事得做个终结。
有些人也得做个告别,才能终结原主在这村落的种种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