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洄离开百灵族的藏身之地,疾步走在林间,月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映在地上,光影陆离。
一阵风诡异而至,树叶纷飞,四下更加幽黯,举目而望,枝桠上落了许多黑色的影子,像危险的蝙蝠,展开双翼蓄势待发,是来杀她的刺客,以她现在所剩无几的神力,怕是难以应付。
俗话说打不过就跑,褚洄调转个头,飞身而起,身影似燕在林中穿梭,黑压压的杀手紧追不舍,不料前路被河流阻断,她只能停在水边,回身挥动霜思,凌厉的剑气将最前涌上来的黑衣人击退。
褚洄手挽剑花,挑起一波湖水,水流在空中快速结冰,化形成雪龙,身上长出锋利的尖刺,气势磅礴,挡住刺客。
褚洄趁此空隙,想用轻功越河,双足凌波,却被后面飞来一把横刀拦下,身子侧倾,手掌触击水面,泛起一圈涟漪,她腾空翻了个身,手中长剑一扫,平静的湖面波澜四起,水花飞溅。
这些杀手如同索命的恶鬼,紧紧围绕着她,四面凶煞,褚洄不敌,被一掌击落,坠入冰河。
身体缓缓下沉,刺骨的冰冷将她浸透,衣衫飘浮在水中,呼吸凝滞,她的视线渐渐模糊,天光熹微,水面幽蓝,突然乍现一团火光,刺破朦胧,一个身影入水朝她游来。
褚洄向上伸手,手臂显现出一条红线蜿蜒而生,直至绕过指尖,朝那个身影而去,刹那间,她的眼前被大片血色染红。
褚洄喘着粗气,睁开含泪的眼,她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感觉心口巨痛,她想要起身,艰难地挣扎一番,只将头侧了过去,竟看见散着银发的钟离絮神色悲恸,满身血污,拼尽最后的力气爬向她,地上留下一路爬过的血痕,直到够到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淡淡一笑,才咽了气。
褚洄的眼泪夺眶涌出,画面突然流转,是一处繁花簇锦的山间,夜色静谧,星华漫天,钟离絮一步一趄,不断有鲜血滴到衣摆,他提着一口气,摇晃欲坠地来到一座墓前,顷刻间,他的力气泄尽,双膝着地,半倒下来。
钟离絮撑着伤躯,将满是血的手伸向墓碑,颤颤巍巍,通红的双眼蓄满了泪水,一袭银发随风飘荡,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摸墓碑上的字,褚洄看到上面写的竟然是她的名字。
钟离絮坐到墓碑旁,脸上露出解脱的笑容,褚洄看他的嘴型,说的应是:“长夜漫漫,我来陪你共眠。”钟离絮闭上了眼,头一点点地倒过去,靠在墓碑上。
空间再次发生置换,褚洄环顾四周,是她熟悉的水月轩,她看到自己平躺在床上,气息微弱,濒临死亡,而坐在她身边的人是入魔后的钟离絮,只见他用利刃刺入心口,眉间一紧,血红流出。
钟离絮慢慢地扶褚洄起来,褚洄的头靠在他的肩上,钟离絮将心头血喂给她,因为他的心头血可以克制妖毒,可以让褚洄苏醒过来。
钟离絮每日夜里都会来水月轩,取心头血喂给褚洄,日复一日,从未停息,每当夜色晴朗,他便抱褚洄到窗边透气。
皓月当空,星辰争辉,褚洄的身上盖着毯子,被钟离絮抱在怀里,爱意如月光般无声流淌,钟离絮多想时间停留,就这样一生一世。
褚洄的气色明显好转,很快就能醒过来,钟离絮陪在她的身边,夜色渐渐褪去,天光亮起,钟离絮给褚洄紧了紧被子,起身时大脑昏了一瞬,脚步不稳,他的脸色极其苍白,捂着已经痛到麻木的胸口,勉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离去。
画面转到那日褚洄从太师府祭奠回来,整个人忧伤失意,她坐在槐树下,独自饮醉,借酒消愁,一坛接着一坛,酒水见底,暮色降临。
当月光铺满整个院落,一阵风吹起了地上的落花,一人的脚步停在褚洄的身前,墨青色的衣袍拖在身后,他缓缓蹲下来,注视着睡梦中的褚洄,槐花落了她满身。
钟离絮抱起醉酒的褚洄,风撩起了男人的银发,也拨动他的心弦,此刻的思念就如长夜难明,煎熬无尽,进屋后他把褚洄放到软榻上,嘴角带着一抹苦涩。
临走时,钟离絮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吻,褚洄鸦羽般的睫毛一颤,猛地张开眼,从梦魇中乍醒,心跳声此起彼伏,眼瞳映照着火光。
褚洄扫视了眼四周,是一处低矮的山洞,洞里空荡荡的,只有她身前燃烧着火堆,为了给她取暖。
褚洄眸光垂下,看到身上盖着斗衣,头发还泛着微微潮湿,她踉跄地站起来,飞奔出去,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她疾步在山路间,四处寻找钟离絮的身影。
褚洄知道救她的人是钟离絮,因为在她昏迷前看到了手上显现的红瞳洄线,与本体相连之人就算远在千里之外,也能跨越山海找到她,褚洄也通过红瞳洄线看到了钟离絮不为人知的记忆。
乌云遮日,天色阴沉下来,瑟瑟的山风吹响枯木荒草,似在哀哀抽泣,褚洄失魂落魄的,脑子乱,神色乱,心绪乱,脚下乱,直到听到一声“褚洄”,她的心跳似乎止了一刹,双眼红热,回眸而望,奔向钟离絮。
褚洄张开双臂拥抱他,努力克制的眼泪夺眶而出,钟离絮立刻就慌了,捧在怀里的果子惊落一地,手足无措说:“对不起,褚洄,我来晚了,是我的错,没能制止阿姐……”
钟离荷知晓了弟弟的心思,怕影响到她的复仇大计,必须彻底斩断钟离絮不该生出的情感,对褚洄暗下杀手。
褚洄啜泣不止:“不是你的错,是我错了,该道歉的是我……”她松开怀抱,将身体慢慢离远,自责不已:“是我错信了所听所看,亲手将灭魂刺进了你的心口,杀了你,你一定很疼吧。”闪烁的泪眸抬起,转向钟离絮注视她的双眼,情绪越发崩溃:“你该怪我的,不,你该恨我……”
钟离絮鼓起勇气,紧紧抱住了她,语气低缓:“我怎么会怪你、恨你呢!你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因我不得不与这个世界命运相连,背负你不该背负的一切,你本该在你的世界平静度日、好好生活,却被迫困在这里一次次地溯洄,一次次地经历生死磨难,身心遭受重创,你才更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