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姜绮玉说,“看什么电影?”
他们上了车。车沿着大道慢慢开。开车的是范铭礼,他说自己的肩膀早就没问题。等红绿灯的间隙,他们讨论接下来看什么电影。
“有什么就看什么吧。”姜绮玉说,“不过你来挑。”
上个月,他们也去看了电影。这里人的习惯,并不是网上订票,而是现场到柜台前买。他们来到柜台,姜绮玉随机选了部排片量大、没看过的电影。一部文艺片。进了影院,黑了灯,令人捉摸不透的对白响起,影片里的光线似乎总是昏暗的。姜绮玉眼睛一睁一闭,醒来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睡着了。枕着范铭礼的肩膀——幸好是左肩。在钢琴片尾曲里,她猛然惊醒,然后问范铭礼,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睡了多久?范铭礼说,大约在播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吧。
姜绮玉问,那后来的剧情是什么?修车的男主角还会继续修车吗,理发店里的女主角要怎么办?范铭礼一一给她解答了。姜绮玉看着网络上的好评如潮,看了导演和演员的名字,明白这大约是一部风评极好的电影,只是她仍然没弄懂这影片要表达什么。
她问:“这部电影到底在讲什么?”
范铭礼想了想,说:“其实我也没看懂。”
姜绮玉笑了。“算啦。”她说,“并不是所有东西都一定需要表达什么。”
这次是范铭礼来选。他挑了部悬疑探案片。两个人这回都看得很起劲了,姜绮玉看到一半,就猜出来凶手是谁,作案手法又是什么。影片一结束,她就很兴奋地同范铭礼说自己的发现,一条一条,证据罗列得很清楚。一直到走出影院,她没发现自己的眼睛在黑夜里亮闪闪的。范铭礼看着她,恍然间想到了星星。只是天上的星星需要用天文望远镜观测,但现在他眼前的星星伸手就能碰得着。
“你太厉害了。”范铭礼笑着说,“我看到这里还没猜出来呢。”
“是吗?”
“嗯。千真万确。”
他们看完电影,一路沿着大道走,很快来到了海港边缘。姜绮玉抬头,看见天上一轮好月亮,柔和的、洁白的,带着点微微的蓝色。仿佛可以在里边瞥见自己的影子。夏天的夜晚,海浪柔和,吹来的风也不刺骨寒冷。他们披了一件薄外套,走到看台的中央。海上映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大厦里的灯光在薄雾中如同遮脸的纱布。姜绮玉一直认为这座城市的底色是一位雷厉风行的都市女性。
“我有跟你说过吗。”姜绮玉仰着头,“我喜欢弯弯的月亮。”
范铭礼说:“我现在知道了。”
那就是我没说过了。姜绮玉想。
“那天晚上,我遇见了一个女人。”她慢慢地说,“我在想,感情能用输赢来衡量吗?我觉得不能。把爱情当做赌注,这样太不尊重人,也太傻了。”
范铭礼的语气有几分涩然:“这是我的错。”
姜绮玉却说:“或许也有我的一部分原因吧。”
范铭礼神色凛然,很坚决地对她说,这完全是归因于他自己。姜绮玉看着他的模样,忽然伸出食指,抵住了他的唇:“别说啦,这可是我的真心话。何况其实我已经原谅你了,不是吗?”
范铭礼说到一半,就被人抵住,只好抿了抿唇。他向前霍然伸手,将姜绮玉拥在自己的怀中。姜绮玉猝不及防被这样一带,脸颊靠在他的胸腔处,耳朵里能隐隐听见某人的心跳声。
像是要和她的心跳共振。
“和你分开的那段时间,我经常会做梦。”范铭礼低声说,“只是我没有梦到过你。我很想你,却没有梦到过你,是不是很奇怪?只是……我发现原本习惯的事情,习惯的生活,我现在都难以忍受,就像我之前说的,其实是我离不开你。我是个自私的人,所以我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他忽然变戏法似的,从不知什么地方变出一朵玫瑰。姜绮玉看过周琳琳变戏法,但变得没有范铭礼好。玫瑰上浮着夜里的露水,姜绮玉听见他沉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带着些许紧张,仿佛不是商界雷厉风行的范铭礼,而只是一个青涩未毕业的大学生:
“可以给我一个吻你的机会吗?”
姜绮玉的眼前闪过了过去很久很久的时光。像是倒带一样,出现在她眼前。现在不是北京的夜晚,而是海港的夜晚。
“承诺是很沉重的呀。你愿意被我束缚吗?”姜绮玉轻声说。
“你是特别好的人,我要留住你。”范铭礼说,“何况我心甘情愿。”
姜绮玉笑了笑。“那你可不可以低一下头?”
范铭礼很顺从地将头低了下去,姜绮玉无需踮起脚,便掌握了主动权。她伸手扣住范铭礼的脖颈,于是他们便蜻蜓点水般地接了一个吻。
“走吧。”她说,“夜景看够了,我们回家。”
范铭礼没有动静。她借着灯光,发现对方的脸颊微微泛红。
“怎么啦?”她故意道,“都结婚了还脸红。”
“我——”
姜绮玉忽然又看见了他眼睛里一闪而逝的光。她的心蓦然柔软了下来,也不逗他了。
他们的手攥得很紧,不是单方面的,而是双方的。
在夜幕下他们回了家,街头的红绿灯,在车窗后视镜里一个接一个地远去,天际深远,没有尽头,只有月亮明晃晃地照着。他们一路上什么话也没说,却好像什么话都说了。什么话都在一个吻里。姜绮玉坐在副驾驶上,不知怎么,感到困了,打开遮光板,便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条长长、长长的小道。